这些烈士生前经历了什么?考古队是如何复原烈士容貌的?复旦大学科技考古研究院文少卿团队接受总台记者采访,详述背后的故事。
01
49具烈士遗骸被发掘出土
“M19”的身份确认
崔玉岐祖籍为山西忻州,父亲临终前,特意嘱咐崔玉岐“一定要把你三叔找到”。崔玉岐的三叔名叫崔海治,1947年在汾孝战役中负重伤,医治无效牺牲。
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崔玉岐退休后,便踏上了漫漫寻亲路。他拿着晋绥边区发放的《死难烈士家属纪念证》,来到山西吕梁方山县峪口镇南村寻找其三叔崔海治烈士墓。由于年代久远,墓地已难寻踪迹。
通过查阅历史、走访村民,吕梁市退役事务局推断,在抗日和解放时期,晋绥第六国际和平医院下辖的第七分院转移到南村,南村烈士墓地中安葬的应为第七分院中因抢救无效牺牲的战士,崔玉岐的三叔很有可能埋葬在此。
今年1月,吕梁市退役事务局邀请复旦大学科技考古研究院文少卿课题组对方山县南村革命烈士进行系统发掘和分子考古鉴定。
这不是文少卿团队第一次为烈士寻亲。2015年至2018年间,他们与田野考古学者一起,收集了8个遗址的572名烈士遗骸,涉及滇西保卫战、长沙会战、淮海战役等,并完成了国家英烈DNA数据库1期建设。
这次在吕梁,他们共发掘了49具烈士骸骨,还有铜纽扣、、步枪弹、玉印章、搪瓷碗等90多件遗物。
今年清明节,49具南村烈士遗骸被重新安葬在吕梁晋绥解放区烈士陵园。
历时6个多月,文少卿团队进行了墓地发掘、遗骸提取、拍照记录、体质鉴定、病理分析、三维扫描等,并于实验室进行DNA实验、颅面复原、同位素研究等。根据发掘先后顺序,对出土烈士遗骸编号M1-M49。由于有6位烈士存在下颌骨/头骨破损情况,他们对其中43名烈士的容貌进行了复原。
经过DNA对比,团队确认编号“M19”为崔玉岐的三叔崔海治烈士。
高鼻梁、薄嘴唇、细长的眼睛,通过颅面复原技术,崔海治烈士的容貌被复原。“实在是太像了!”崔玉岐通过对比父亲的照片和三叔的容貌复原图,发现兄弟俩不仅五官轮廓相像,就连眉宇间的神情也相似。
△崔海治烈士容貌复原图(左)与其哥哥照片(右)对比
目前,除了崔海治烈士,其余烈士的亲人尚未找到。
△崔玉岐在崔海治烈士墓前
02
“大家边哭边完成工作”
他们用科技手段还原烈士生前经历
“团队的老师和学生大多是90后和00后,大家都是边哭边完成工作。”
文少卿介绍,这次出土的烈士遗骸,平均寿命仅为20.5岁,最小的不到14岁,他们中很多都还是孩子。他们的遗骸上有大量与相关的创伤,5例个体存在截肢情况。
“在发掘现场,看到的震撼景象太多太多。”
团队成员蒋紫溪回忆,自己负责发掘的一处烈士墓中,她看到烈士头骨的眉骨上方有一处大约3厘米长、1厘米宽的刀口,边缘很粗糙,甚至一摸就能感受到它的尖锐。
在蒋紫溪负责发掘的M46号墓室中,她看到墓中烈士头顶的位置,放了一只生锈的青色搪瓷碗。“可能是他生前正在吃饭,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就牺牲了,或者这只碗是他生前很爱用的一件物品。”
王克负责发掘M10号墓室,当他铲出墓里烈士骸骨的轮廓,扫净每根骸骨上的浮尘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是一具骨骺线没有愈合、未完全发育成熟的骸骨,意味着这名烈士还未成年。
此外,很多烈士骸骨上都有弹孔,有些烈士的肋骨里遗留了,基本是从正面射入,相当于烈士们当时迎着敌人而上。如今,这些也变成了遗物的一部分。
△红圈内为骸骨中遗留的
一具烈士骸骨右腿股骨处有切痕,文少卿介绍,从截面可以看出,有一部分不平整,推测是在当时简陋的环境下接受了截肢手术。
“当时医疗条件有限,烈士在手术时,医疗人员无法判断被截肢的腿是否已经完全切割。墓地中发现的五位被截肢烈士的骸骨上都有不平整的地方,我们怀疑可能是切割到最后,直接掰断的。”
03
“希望他们的墓碑上有一张照片”
烈士的亲人,你们在哪?
为了让无名烈士变“有名”烈士,同时复原吕梁烈士们“不怕牺牲”“艰苦卓绝”等场景,文少卿团队利用科技手段,把烈士们的样本建成了DNA数据库,用三维扫描技术复原烈士容貌,并通过同位素分析还原了这些烈士的个体生活史。
他们还建立了南村烈士DNA数据库,对疑似亲属进行DNA鉴定,建立亲属数据库。
“是他们的牺牲换来了我们如今的新生活,他们不能也不该被遗忘,希望他们的亲人可以找到他们,墓碑上能刻上他们的名字和照片。作为科研工作者,通过科技手段帮烈士寻亲是一件非常值得且有意义的事情。”文少卿表示。
如今,文少卿团队希望寻亲的烈士亲属能够主动联系他们或退役事务部,烈士亲属可以通过口腔拭子采集DNA与国家英烈DNA数据库中的信息进行动态对比,一旦对比成功,团队将会第一时间联系家属,帮助更多烈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