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至尾,OpenAI官方的表态只有一句,即阿尔特曼“与董事会的沟通不够坦诚”。后续董事会又澄清道,开除阿尔特曼不是因为“行为失当”或“安全”因素,但依然是语焉不详。
在外界观察者看来,很明显OpenAI内部存在对立的两派:一派以首席科学家伊尔亚·苏茨克维为首的学院派,希望能够审慎推进AI研究,确保其安全性;一派则是以阿尔特曼为代表的硅谷创业派,希望快速推动AI的商业化。外界猜测,阿尔特曼不久前推出了定制化GPTs和GPT Store,谋划OpenAI商业生态,又在外部募资,准备创立AI芯片和硬件公司,这些行为加剧了学院派的忧虑情绪。
而在五天的混乱中,媒体也不断爆出新的材料,试图找出“宫斗”元凶。在驱逐阿尔特曼和布洛克曼的四名(前)董事中,“美国知乎”Quora的CEO Adam D"Angelo首先被怀疑,因为其聊天机器人平台Poe AI被视为与OpenAI的GPTs存在竞争关系。不过,D'Angelo在新的董事会仍然留任,阿尔特曼还与其共度感恩节,传言似乎不攻自破。
随后,《纽约时报》又报道称,前董事Helen Toner是乔治城大学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的高管,几个月前,Toner曾写了一篇论文,对OpenAI的安全措施提出了批评,阿尔特曼因此与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不过这一思路很快被另一个OpenAI神秘的AI新突破“Q*”所掩盖。
据路透社和The Information 11月23日报道,苏茨克维领导的团队在今年早些时候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即可以使用计算机生成的数据来训练模型,而不是只能依靠互联网上已有的数据,这就破除了开发下一代大模型的主要障碍。然而,苏茨克维却对这项技术持审慎态度,并在7月成立了“超级对齐”团队,致力于把公司20%的算力资源用于AI安全问题。另一方面,OpenAI的高级研究人员Jakub Pachocki 和 Szymon Sidor则用苏茨克维的成果构建了一个名为“Q*”的模型,可以解决基本数学问题,展现出AI能力的又一个里程碑。布罗克曼一直希望将该技术集成到新产品里。
11月16日,阿尔特曼在APEC峰会上表示,公司最近取得了一项技术进步,可以说是“揭开无知的面纱,推动发现的前沿”。这话当时没有引起注意,但第二天阿尔特曼即被开除,布罗克曼随即愤而辞职,而两名研发人员Pachocki 和Sidor也迅速跟着辞职。路透社称,OpenAI研究员在内部发了一封警告“Q*”项目危险性的信件,成为开除阿尔特曼的导火索。
然而,据The Verge的报道,公司内部消息人士否认董事会收到过所谓的员工信件,开除阿尔特曼也与研究进展无关。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作为阿尔特曼回归OpenAI的条件之一,双方都同意对开除一事做独立的调查。据悉,调查大概率将由第三方律所展开。连微软CEO都公开承认不知道具体缘由,外界恐怕只能等待调查结果了。
多方角逐权力分配
OpenAI的这场“大戏”以阿尔特曼、布罗克曼等人重回OpenAI,董事会改组而暂时平息,但正如观察者指出的那样,这只是“开始阶段的终结”。如何重建OpenAI的权力结构,让这家估值已达近900亿美元、有可能决定人类未来的公司避免陷入动荡,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新董事会中,首席科学家苏茨克维和两名女性外部独立董事退出,仅Adam D'Angelo留任。美国前财长拉里·萨默斯和Salesforce前联席CEO布雷特·泰勒为新增董事。这个三人董事会有着明显的过渡色彩。据The Verge报道,现在的董事会的主要职责就是挑选董事,未来的董事会最多可达9名成员。
作为OpenAI的大金主,微软无疑想要在董事会获得一席之地。CEO纳德拉对OpenAI的乱局公开表达了不满,称微软不想再看到OpenAI的任何“意外”了。据彭博社报道,微软想要提高OpenAI董事的经验水平,并且考虑安排一名微软高管担任董事。
此外,按照之前达成的协议,OpenAI在寻求合并时必须经过微软同意,而这次事件中,OpenAI曾寻求与Anthropic合并却并没有通知微软。微软预计将加强保护性条款,增强微软在特定情形下的否决权和知情权。不过微软方面也有忌惮,如果过于直接介入OpenAI,可能会引来美国监管机构的干预。
科斯拉风险投资 (Khosla Ventures)、红杉资本、Thrive Capital等OpenAI的主要投资者也对这场事件大为光火,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权之弱,无力对董事会施加影响。这些投资机构大概率希望新董事会能反映自己的声音。
按照商谈回归时的条件,阿尔特曼和布罗克曼将不会重回董事会,至少暂时是如此。然而,据The Verge的报道,阿尔特曼本人仍然寻求重新担任董事。作为OpenAI的门面人物,阿尔特曼理应在董事会有一席之地,至于如何重返则仍待观察。
苏茨克维的地位同样值得关注。他领导了对阿尔特曼的罢免,虽然中途改变了主意,表示“非常后悔”参与了董事会的行动,但已然丢掉了董事席位。
据苏茨克维的律师透露,他目前仍“受雇于”OpenAI。最早投资OpenAI的维诺德·柯斯拉(科斯拉风险投资)表态称,很钦佩苏茨克维的回心转意,“绝对”值得再给他一次机会。作为OpenAI的技术灵魂人物,苏茨克维的重要性自然无可置疑,然而这场动荡造成的嫌隙能否就此翻篇,则仍然存疑。
在人事安排之外,OpenAI奇特的公司架构也可能会受到调整。OpenAI本身是一个非营利组织,其目标是用安全的方式实现通用人工智能(AGI),使全人类平等受益,而不是为股东创造利润。该公司的营利性分支机构OpenAI LP设置了盈利上限,将投资回报限制在原始金额的100倍。此外,一旦OpenAI董事会认为实现了AGI,这种AGI将被排除在微软的商业授权合约之外。
“非营利和营利之间的治理结构需要被理清,特别是那条将取消与微软商业合同的AGI条款,”投资公司Atreides Management的首席技术官Gavin Baker表示,“现在AGI的合理实现时间已经加速,这个条款会让营利性分支机构继续募资变得更困难。很显然,这个条款已经成为微软现在关注的焦点。”
商业实用主义占上风
一年前,OpenAI发布ChatGPT,彻底点燃了AI行业。一时间,科技巨头、创业公司奋起直追,开启了AI研发的竞速赛。这场OpenAI的内乱会给整个行业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还是只是转瞬即逝的插曲?
首先,从OpenAI的角度而言,这场“宫斗”的输家是AI审慎派。经此一役,员工只会对阿尔特曼及其商业愿景更加忠诚,之前一度被放慢速度的GPT-5研发亦有可能提速。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的科学社会学家Jathan Sadowski就认为,OpenAI可能会进一步偏离其非营利的初心,而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典型的以盈利为导向的硅谷科技企业。
从整个行业而言,OpenAI的竞争对手都将这次混乱视为吸引客户的天赐良机。就在11月22日,OpenAI的混乱尚未结束时,由谷歌和亚马逊支持的Anthropic推出了其聊天机器人的最新版本Claude 2.1。
上周末,当阿尔特曼遭开除的消息刚传出来,亚马逊的云服务AWS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组,帮助Anthropic处理OpenAI客户的咨询,两家公司还探讨了如何吸引Snap、摩根士丹利等OpenAI的客户。谷歌的销售团队也趁机推出营销活动,吸引OpenAI客户转投其平台。此外,微软自己也成了OpenAI的竞争对手,不少企业考虑使用微软云平台Azure,因为上面也有OpenAI的模型。
最后,分散风险不仅是企业用户的考量,投资机构同样需要进行评估。据创业公司信息平台Crunchbase的数据,今年风投机构已经在AI初创企业上投了超过250亿美元。
据The Information报道,投资人还是把OpenAI的混乱看作一家公司的个例现象,不会影响他们投资AI企业的热情,但是很有可能会在投资和OpenAI有相似治理结构的公司时更为谨慎,同时也将鼓励被投企业尝试OpenAI之外的模型提供商和开源大模型。
“对所有AI公司而言,这可能预示着从学术理想主义到更侧重商业实用主义的转换。对这项技术的用户而言,如果幸运的话,则可能会带来更多竞争和更多选项。”《经济学人》杂志如此总结OpenAI混乱的意义。
每日经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