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关系发生质变？后选举时代将动荡不安？资深媒体人解读

编者按

当下蓝绿白阵营各自面临哪些困境？中美关系对选举将构成何种影响？为什么本次选举意义不同以往？ 2024年地区领导人选举投票日期临近，《凤凰大参考》特地设立“选举观察”系列报道，本文为系列第七篇，由资深媒体人吕志翔解读，为读者提供观察局势的多元视角。

核心提要

1. 距离2024选举不到3周，蓝绿白三足鼎立、选情紧张，而这一次选举，或将时隔20年选出支持率未过50%的弱势领导人。不同以往，此次选举的影响不仅限于岛内，而将扩及两岸关系、美中战略竞争、印太（亚太）形势乃至全球秩序，有四重影响。胜选者将在内部面对治理、凝聚共识的挑战；在外部则面临大陆积极推动统一进程与美中战略竞争的双重压力。

2. 参与竞选的三个派都正面临困境。 由于黑金、贪腐、滥权的“DNA”，“最会选举”的民进失去了大批中间选民与年轻族群的民心，但目前支持率仍位列第一； 国民失却老派派的自信、谨小慎微，以至于“蓝白合”破裂、让民进捡了便宜，选情并不乐观； 一度热门的柯文哲退居第三，能否逆转也未可知。

3. 无论选举结果如何，美国对台政策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不过，美国对赖侯两个候选人担任领导人仍然有微妙的态度差异。 赖清德“务实台独工作者”之姿可能会破坏美国与中国大陆修复关系的努力，但是民进领导人对美国的配合度或高于国民。

4. 民进愈发鲜明的“台独”立场挑战了大陆的红线。 近期，中国商务部采取低风险的经济手段，精准打击与民进关系密切的企业，让心存侥幸的民进当局始料未及。无论选举结果如何，两岸关系已产生质变。大陆不再无条件对“让利”，其效应是否扩散到、安全层面，大陆在选举前后都可能有新的部署。 这显示出大陆已对选举的各种可能结果做好准备，将持续推进统一进程。

编辑丨胡雨凡

原标题：後台灣“總統”大選：動盪不安的年代

距离2024选举投票不到3周，“三脚督”（编者注：即三足鼎立）选情紧绷，民进与国民打出蓝绿对决态势，民众力拼在两强争霸下不会出现“弃保效应” （编者注：某政或候选人为担忧同质性的其他政候选人瓜分选票，就会喊出“弃保”的口号，希望选民将选票集中在有机会胜出的候选人身上） 。

而与过去5次领导人选举相比，将会选出无法拥有过半数（Majority）支持的弱势领导人，“立”三不过半的可能性大，形成“悬峙国会”。由于缺乏多数民意支持加上分裂的“立”，下一任领导人将在内部面对治理、凝聚共识的挑战；在外部则面临大陆积极推动统一进程与美中战略竞争的双重压力。

《联合报》19日民调显示，民进“赖萧配”与国民“侯康配”的支持度以31%打平，民众“柯盈配”维持21%；TVBS22日公布的民调，“赖萧配”则以33%领先“侯康配”32％，蓝绿差距仅剩1个百分点，民众以24%殿后；《美丽岛电子报》23日的最新 民调 显示，赖萧配支持度为37.5%，侯康配以32.6%居次，双方差距4.9个百分点，柯盈配维持16.3%。民进目前仍然维持领先态势，但都在误差范围内，不能排除被翻转的可能性。

▎根据12月27日最新民调，在第二次政见发表会后，民进与国民的差距拉大。

选民明年1月13日将选出未来4年领导人，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次选举意义超越了本身，影响将扩及两岸关系、美中战略竞争、印太区域情势、甚至世界秩序。英国《卫报》以“超级杯”形容2024年全球40多国（地区）将举行领导人选举，其中与深陷战乱的乌克兰被并视为“压力最大”。国际媒体聚焦选举结果将连动美中角力、印太地缘格局，3位候选人的立场与主张因此受到密切检视。

▎青年争取劳权“拒砍七天假”的抗议画面。

在美国对中国（大陆）与政策方面，这次选举还不会构成所谓的拐点，主要原因是当前美国“挺台抗中”政策已成为两共识，同时第二次“拜习会”刚结束，两强关系正处于止跌回稳阶段，双方对问题虽存在歧见，但不会贸然改变政策。在美中战略竞争架构下，位处地缘断层的高风险地位并未改变，美国与中国（大陆）共管情势也不变。

在两岸关系上，中国最高领导人在“拜习会”否认有2027、2035年“武力攻台计划”，他首次当面告诉拜登，希望美国停止武装，支持和平统一，明确传达了统一的强烈讯息。大陆更甘冒“介选”可能导致的反效果，最近对采取“贸易制裁”行动，代表了大陆已准备好应对选举各种可能的结果，牢牢把握两岸关系主导权与主动权。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15日，中国国家在美国旧金山斐洛里庄园同美国拜登举行中美元首会晤。

无论选举结果如何，两岸关系已产生质变。中国大陆21日宣布明年起中止《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ECFA）早收清单中丙烯、对二甲苯等12项石化产品关税优惠后，两岸经贸关系现状已经松动，大陆不再无条件对“让利”，其效应是否扩散到、安全层面，大陆在选举前后都可能有新的部署。

本文将分别从、美台关系及两岸关系探讨选举已出现的变与不变。

过度迷信“蓝白合” 国民自陷困境

蔡英文“执政”7年多民怨四起，黑金、贪腐、滥权已被标记民进的DNA；两岸关系螺旋下坠，台海兵凶战危，义务役从4个月延长到一年，过去对民进有憧憬的中间选民与年轻族群也纷纷离弃而去。在民进难甩开执政包袱下，国民在领导人选举中理应拥有优势，延续去年“九合一”大胜气势，却受到在野阵营“蓝白合”谈判拖累选情，打乱选战策略。严格来说，选情对国民并不乐观。

▎侯友宜

民进固然最会选举，也拥有整个政府体系与庞大资源，高达70％下架民进的民意已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但国民主其事者谨小慎微，缺乏自信，身为最大在野从提名到竞选过程中不敢开大门、走大路，硬是要整合鸿海集团创办人郭台铭与民众柯文哲，一时之间，“非绿大联盟”、“政轮替大联盟”、“执政大联盟”、“主流民意大联盟”纷纷出笼。 缺乏运作机制与规范，各政理念目标不同，每个人都要大位， 蓝白合最后于11月23日在“君悦饭店”以闹剧收场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必胜组合谈判破局，唯一渔翁得利的就是民进。

▎2023年11月23日，经历激烈谈判后，蓝白合破局。图上从左到右依次为柯文哲、郭台铭、马英九、侯友宜、朱立伦。

“三脚督”局面确定后，过度吹牛的柯文哲如泄了气的皮球，迅速退居第三，与领导人大位已经绝缘，侯友宜选择媒体人赵少康搭档竞选，接连抛出利多政见，加上泛蓝势力回归，急起直追原本“躺着选”就稳赢的民进候选人赖清德，要力拼20天内上演逆转胜不容乐观，要看是否有重大突发事件，或成功操作弃保。

选举有个特征，议题、政策辩论往往不是关键，1996年的“兴票案”让宋楚瑜铩羽而归；2000年的“两颗”使陈水扁与吕秀莲以0.2个百分点、25563票让连战与宋楚瑜饮恨而退；2012年蔡英文挑战寻求连任的马英九，除了美国拒绝背书外，“宇昌案”使她受重挫；2016年“太阳花学运”终于将蔡英文送进“府”；2020年蔡英文则靠着香港“反送中”及“乌龙”王立强案，创下817万的空前高票连任。

▎2020年地区领导人选举，蔡英文连任。

赖清德现在陷入万里老家违建案争议，虽然宣示要交付公益信托，优先作为矿工生活纪念馆，由于一开始未能果断认错、处理，任凭议题延烧，现已被嘲讽为“赖皮寮”，对于选举是否有决定性影响，仍待观察。

▎赖清德位于新北万里的老家因为违建争议成为热门话题，人物、媒体、不少民众把这里当景点参观。

这次选举差距接近，大多数蓝白绿选民已有定见，大约有9%中间选民尚未确定，若以78%投票率来看，大约有135万票，若能有效争取，国民仍有胜算。另外，要观察在最后关键时刻是否出现弃保效应。只是目前各方支持都已达到饱和点，并全力巩固基本盘，要操作“弃柯保侯”是个高难度、高风险的挑战。

▎民众候选人柯文哲在最近的民调中有所下滑。

依目前三支持率推估，下一任领导人得票不可能超50％，“立”也不会出现某一个政席次过半，无论任何政候选人出线，都将面对一个内部对立、分化局面。

美国政策维持不变 倾向民进

美国外交政策有一定的延续性，当前“挺台反中”政策是两共识，以及在美国制衡战略中，由于第一岛链的战略地位、高科技产业供应链的关键角色，以及共同价值理念等因素，“牌”是美国不可或缺的政策工具。在，亲美、深化美台关系是人的最大公约数，也是三位候选人难得一致立场。美方也表明在选举采取公正立场，不会选边，会与未来当选人密切合作，因此，无论选举如何，美国对政策不会有重大改变。

▎2023年9月，国民参选人侯友宜（右）造访“美国在台协会”（AIT）华盛顿总部，由AIT罗森柏格（左）出面接待。

即使如此，美国对于赖清德或侯友宜担任领导人仍是有微妙、细腻的差异。赖清德的“务实台独工作者”背景令美国感到不安，暴冲式的谈话或行动很可能破坏美中修复关系的努力。但民进领导人的配合度与可控制度可能高于国民，如赖清德最近频频表态要遵奉“蔡英文路线”，消除“疑赖论”阴影。民进在“外交”、“国防”、经贸、食安等所有层面议题对美国几乎是言听计从，加上前“驻美代表”萧美琴担任“副”辅佐、监督，美国对赖萧配应是相当放心、安心。

侯友宜与赵少康同样主张加强与美国关系，但是不认同民进完全附和美国、甘为美国对华遏制的马前卒的立场，如侯友宜就公开表示，“不是强国的棋子”，也因此被贴上“疑美论”标签。国民同时主张与大陆交流、对话，接受“九二共识”，维持经贸关系，在美中战略竞争保持中间立场，国民在美国的刻板印象就是“亲中”。以当前华盛顿的极端对华遏制的趋势，美国确实比较偏好民进，右翼共和保守派尤其如此，这在华府已是心照不宣的机密。

▎“赖萧配”

美国众议院外委会麦考尔在接受日媒访问时居然表示，国民推出北京的“傀儡候选人”；美国媒体日前炒作在“拜习会”表示要美国支持和平统一；美国知名学者葛来仪在X平台公开要求别用合照来暗示她支持侯友宜，她也曾与柯文哲公开对呛等，都可看出目前华府仍是亲绿居多。

当基本上，华府基本上不会担忧选举结果，倒底57%民众主张“永远维持现状”，只有3％主张急统，8%赞成缓统，13%希望尽快独立，在安全几乎全面依赖美国情势下，无论谁是下任领导人都难脱离美国驾驭，维持两岸关系“分而不独，和而不统”的现状最符合美国利益。

▎葛来仪不满照片被擅用，2023年12月12日，侯友宜致歉。

以当前美中军力结构与进攻的军事与风险评估，大陆“武力攻台”并非迫在眉睫，若期望现状能永远保持也是不切实际。特别是，若前川普重返白宫，加上民进继续执政，未来4年台海情势极可能失控，进入天摇地动黑暗时期。

大陆推动统一进程 挑战现状？

大陆最近主动出击，企图制造处理问题的突破口，也因此引发拜登当面警告北京不要介入选举，应尊重胜选者，并与胜选的一方合作。只是若拒绝接受一中、九二共识，主张“台独”与“两国论”的赖清德胜选，要北京与他合作根本是挑战大陆的红线。

中方则要求美方落实“四不一无意”承诺，更应该将不支持“台独”的表态体现在具体行动上，停止武装，支持中国和平统一，“中国终将统一，也必然统一”。第二次拜习会达成了美中恢复高层军事对话等具体成果，美中紧张关系也渐趋缓和，唯对问题双方依然尖锐对立。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15日，中国国家同美国拜登举行中美元首会晤。图源：新华社

前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问导致了台海中线消失，大陆军机军舰跨越中线，更逼近24海里毗连区，在台海周边进行实弹军演等军事行动成为新常态。在经贸领域，民进诋毁ECFA是“糖衣毒药”，却年年享有超过千亿美元的贸易顺超，去年更高达1565亿美元，大陆对民进“吃中国（大陆）的饭，砸中国（大陆）的碗”决定不再采取容忍态度。

过去普遍存在侥幸心理，以为基于汇聚两岸力量共促融合发展和“两岸一家亲”政策，大陆不至于对民间产业与农业采取过于激烈经贸行动，特别是在选举期间避免“介选”，造成反效果。然而中国商务部近日宣布认定限制2509项大陆产品进口构成“贸易壁垒”，紧接着裁定12项石化产品明年出口不再享受零税率，让民进当局与业界措手不及。

大陆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选择低风险的经济手段，实施精确打击，相关金额高达18亿美元，但缩小打击面限于中油、国光与台塑等三家石化产业，其中国光与中油是国营事业，而台塑与民进关系密切，并是指标性企业，警告意味浓厚，受到波及的业者与就业人口有限。

▎2023年12月21日，国务院台办发言人朱凤莲表示，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当天发布公告，决定中止《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ECFA）部分产品关税减让。

大陆紧接着又于22日宣布即日起恢复石斑鱼输入，国台办发言人朱凤莲表示： “只要坚持‘九二共识’、反对‘台独’，两岸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就好商量、好解决。 我们愿意与岛内有关方面共同努力，继续为恢复农渔产品输入大陆提供帮助。 ”明示“统独立场”与两岸经贸往来脱不了关系，这也是大陆典型的两手策略，“硬的更硬，软的更软”。

大陆启动经贸手段具有多重目标，最重要的当属，虽然目前台海问题处于美中共管状态，双方对问题的目标与利益完全不同，大陆要扩大对问题的主导权与主动权，对所谓的现状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与界定权，以创造有利统一的条件。

▎2010年6月29日，海协会与海基会领导人在重庆签署了《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

第二，宣示大陆对ECFA拥有绝对决定权，过去各界不断观望、臆测大陆对ECFA可能采取的行动，包括全面或部分终止，这次大陆只锁定12项石化产品，显示目前无意切断两岸的经贸“脐带”，唯不能排除以“切香肠”方式扩大到其它539项产品。

第三，大陆这次不忌讳“介选”的指控，在关键时刻出手，显示了大陆已对选举各种可能的结果做好准备，并不排除在投票日前再度出招；第四，越过“官方机构”，直接诉诸业者与民众，展现善意，这也是其一贯手段，手法更为纯熟。

▎2023年12月22日，中国海关总署通知恢复地区石斑鱼输入大陆。图为高雄石斑收成。

相形之下，经贸单位、“陆委会”及“农业部”对大陆的连串行动显得消极被动，从四月大陆通知要启动贸易壁垒调查，到现在祭出报复措施，除了发表措辞强硬声明谴责、甩锅大陆，扬言诉诸世界贸易组织（WTO）机制外，无法提出相应对策。又因拒绝九二共识，拒绝在ECFA双边架构下咨商，只是坚强意识形态无助化解危机。而“农业部”呼吁对岸勿做考量，片面公布部分输销名单，分化渔民，更是凸显当局软弱无力，无力保护、提升农渔民的福祉，却警告渔民不要被分化。

到目前为止，大陆在选举期间所采取的主要手段锁定经济层面，而非最敏感的安全与军事领域大陆介选行动效果可能有限，所传达的讯息极为明确，无论选举结果，大陆将持续加强推动统一进程的速度与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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