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五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在包房门口窥探又走远,三个风韵犹存的娇娘看了你的面相叹了一口长气。
最后一位连妆都懒得画的老姐姐叼着根红塔山走入你的包房,而你,发现她的面容甚至让你感到慈祥时,你只能选择与时代和解。
深情不如久伴,足浴要趁年轻。
十岁的热血沸腾可以让你不用去好奇足浴里的门道;二十七八的风华正茂也让你不会对这种场所产生一丝波澜;甚至三十五六,你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对技师的留恋也就更加化为泡影。
可四、五、六十岁呢?
你年过半百,每况愈下,公司昨天才把你的年终扣光,老婆的编制也半年没有起色,眼见着电费就要撑不过冬天,第二个宝贝的补习班还没有着落,明天起来又还要打卡。你指望什么?
一个尝遍世间的酸苦的男人身上都透着苦味,路过的野狗都会躲着你身上的怨气。
可足浴偏偏就能包容这样的你。198的价格,一个半小时的服务。你可以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放下房贷、学区房和自己的三高。
你将重新拥抱自己,也将有一个女伶来拥抱你。她是温润的指纹、是知心的泉水,她不会责怪你的失败,也不会哭喊着让你给她买游戏套餐。她只关心你的健康和你的时间。
只要到那时你才会明白,足浴不是生活的起点,也不是终点,那是生活的彼岸。
可这个时代连最后的温柔都开始对这个年纪的男人关闭。
成年不是男人的错,但错的又总是成年的男人。
在那些因为生活和工作而感到乏力的日子,你吃馒头配麻辣烫,早起挤公交转地铁。你在早八点的公司看着窗外的雾霾,你在工位的枕头上梦到了自己终于住进了按揭的房子。
但那里没有阳光,也没有水库,你只有一个公摊之后仅剩两个平米的厕所,你连张床都给不了自己。所以你醒了。你决定自己的公积金去足浴逃避一下现实,到了才发现根本没有技师愿意理你。
到最后,你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时代的苦力。
对于如今的局面,你知道,也共情,你懂得,所以你也实践;你深知在这种心思难免活络的场所,你不会是第一个试图叩开人心的蟊贼,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年纪被阿姨亲手的浪子。
你明白可能是前人的冒昧才打扰了你今天的得到,你也知道今天自己的坚持又回带走下一个人的可能。
但今夜,你对活着的亟需早已忍无可忍,今天,你就要认一个妹妹,致一个青春。
于是你拿出了自己在菜市场办的假证和百货大楼上买的假发,你用黑框眼镜和宝盖头来掩饰自己的成熟,你化身成为一只雏菊,你学着公交车上青春洋溢的少男玩Y梦之星,大喊自己就是谁谁谁的狗。
你拿着证件上那个18岁的自己对技师说,姐姐你好美。那姑娘看着你的皱纹都笑呲了。
最后,可能是她的同情也可能是你的痴情,你终于又一次感受到青春在自己身上游走的质感,时间的冲击还是触到了你的软点时。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她讲起了你30岁时因为投资失败而变黑的征信,也给她讲了你在38岁时追求爱情,被对方老公堵在家中的恐慌,你说,你其实43岁零六十八天,但你还是曾经的那个少年。
在那个寂寥的午夜,你用上了自己所有关于青春的修辞,只为了换她一次真心的关怀。
可你还是失败了,少女不知情深,足浴不讲真情,你能感动的只有门外扫地的大姨,她都听哭了。
你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进足浴时的场景。那是一个飘满桂花的雨季,你刚刚大学毕业,荷包里是刚刚从实习公司结来的600块薪水。
你走在人头涌动的街头,面对着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那时,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站在街上看霓虹灯射出欲望,人们交谈悲伤。
你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成为一个征战商场的精英,还是要成为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你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终究会到什么层次,或是什么阶级。
那天,你站在自己命运的节点,看着人声鼎沸,世界繁杂,最终毅然决然的先选择了去趟足浴。
宛如一只稚嫩的街头流莺,最后选择了去广场搞点苞米。
你还想起了小美,那是当天给你的技师的名字。
她是江浙艺校毕业的姐姐,学的服装设计。在零几年的时候,因为错信了留学机构的谣言把自己的积蓄全部给了一个开办在冈比亚的非法大学之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当头牌。
那时,你尚且还是一张白纸,她是你的画笔。她跟你讲她的密密麻麻的过去,你也对她忠心耿耿。
你们在每个周五都相约见面。从你的就业选择到职场关系处理,从揣摩你领导的意图到你终于开始对小美上下其手,你开始毫不吝惜的给她小费,她能给你的建议也越来越被你不屑。
你慢慢从拖鞋换到皮鞋,从中分变成了背头。小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据人说,她去了大学城旁边开店,成为了数万名少男的启蒙。现在他们都叫她美姐。
而直到今天,你才明白,你不止是失去了小美,你告别的是一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