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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小高加索的高性价比欧洲小众旅游地,美丽又复古

2024-04-10 13:43:41来源:
导读第比利斯不是一座线性生长的城市。如今它带着记忆再一次进入狂野又迷茫的青春期,站在属于自己的十字路口,试图寻找一个确定的未来。经过在...

第比利斯不是一座线性生长的城市。如今它带着记忆再一次进入狂野又迷茫的青春期,站在属于自己的十字路口,试图寻找一个确定的未来。

经过在多哈长达16小时的转机,从哈马德机场飞往第比利斯的航班终于在晚上7:45降落。比北京慢4小时的时差和舟车劳顿令我彼时正处于困意来袭的时刻:夜幕下,视野所及,以王家卫标志性的“抽帧”效果般从荒芜的机场高速快进到灯火点点的市区。第比利斯坐落于一片凹陷的小高加索地区山谷之中,是一座需要仰望的城市。夜间行驶在城里,四周排列着欧洲建筑的山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肃穆,穿城而过的库拉河的水流将远处山顶第比利斯电视塔的霓虹色倒影揉碎,倒是和那个常被用来形容格鲁吉亚的词语“上帝的后花园”十分契合,庄严、神秘、迷人。

无论是互联网上还是现实中,人们对于第比利斯的第一印象似乎都是十分“欧洲”的。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格鲁吉亚的“人设”是拥有纯正欧洲风情的中亚免签平价小国,而漫步在第比利斯自19世纪俄罗斯帝国统治开始建造,如今成为城市大道的鲁斯塔维利大道(Shota Rustaveli Avenue),强烈的欧洲感的确扑面而来:从建于1851年的摩尔式复兴风格建筑——第比利斯歌剧和芭蕾剧院(东欧历史最古老的歌剧和芭蕾剧院之一)、20世纪初建造的卡什韦蒂教堂,到由著名格鲁吉亚裔俄罗斯当代艺术家祖拉布·采列捷利(Zurab Tsereteli)创立于2012年的MOMA Tbilisi,加上穿插其中的万豪酒店、各式咖啡厅与餐馆(不过,这条街道乃至整个第比利斯竟然没有一家星巴克,这令人惊奇之中带着欣慰)……位于Shota Rustaveli Avenue的议会大楼的建筑上,巨幅的格鲁吉亚国旗与欧盟盟旗交替悬挂,像一对相得益彰的红蓝CP;而对面的格鲁吉亚现代美术馆(Georgian Museum of Fine Arts)正在举办名声大噪的英国街头涂鸦艺术家Banksy的大型个展……

然而,当我沿着第比利斯的“圣山”Mount Mtatinda的山坡伸展出的一条小街上探索时,景观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古典主义厚重的石墙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有着精致木雕花纹的阳台,它们分明带着波斯气息。类似的阳台在第比利斯随处可见,而阳台文化深深地烙印在这座城市的生活方式中。在更加“野生”的Chugureti区,未经修缮的老房子斑驳的墙面上,常常点缀着一个精心布置的阳台,提醒过往的路人,这座建筑仍然“活着”,其间的居民仍然乐观地进行着日常。漫步于第比利斯街头,这样令人好奇并困惑的融合与交错几乎随处可见。

在同样坐落于Shota Rustaveli Avenue的格鲁吉亚国家博物馆,这些奇妙冲突背后的脉络在规模巨大的展览中浮现:除了令人惊叹于这座城市从青铜器时代就开始的人类聚居史,以及漫长的民族史,同样鲜为人知的是,格鲁吉亚其实是茶叶种植大国,当地的居民也曾告诉我,格鲁吉亚并没有原生的咖啡文化。沿着Shota Rustaveli Avenue穿过大道南端的自由广场,在一家叫作Bitadze Tea Shop的茶叶店里,Bitadze家族的成员分享道,格鲁吉亚曾是世界上最大的茶叶生产国之一。当我惊叹于国家地图上广大的茶叶种植面积,以及店里明显使用了多年的中国古典多宝阁红木家具时,Bitadze家族的爷爷拿出一本品牌介绍手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照片告诉我:“我去过中国的福建泉州,考察那里的茶叶。”

来到第比利斯的第三个晚上,我预订了位于大卫·阿格玛谢尼贝利大道(David Agmashenebeli Avenue)的Barbarestan餐厅的晚餐。这家餐厅曾位列全球50佳餐厅榜单,主厨以格鲁吉亚公爵夫人、诗人Barbare Eristavi-Jorjadze出版的一本开创性食谱书《完全烹饪》为基础,用新鲜的食材和当代欧洲烹饪方式重新演绎了其中的料理。在这一天的上午,我刚刚逛了当地最著名的农贸市场——Dezerter Bazaar。

对于一个亚洲人来说,这是十分具有亲切感的体验。各式东方香料在麻袋里盛满冒尖儿,水产品在褪色的彩色塑料盆里盲目地游动、吐气,卖土豆的农民直接把车厢的后门打开,堆满的土豆旁边放着一杆饱经风霜的秤,等待着当天的大客户;市场周边是典型的苏联式标准化住宅区。

此刻,我坐在Barbarestan由古老的肉店改造的如假包换的古典欧洲空间中,享用着法餐化的格鲁吉亚古老料理,冲击感再次袭来。就在当天中午,我刚刚在与Barbarestan同一条街相隔100米的一家叫作Mapshalia的格鲁吉亚小饭馆尝试了传统格鲁吉亚料理,在标志性的khinkali(和中国汤包几乎相同,但在水中煮熟)和kharcho beef(一种炖牛肉料理,加入大米、核桃、樱桃酱和香草调味)中捕捉令人熟悉的亚洲风味。

当然,用餐体验十分愉快,甚至这是我在第比利斯期间最享受的一餐。离开Barbarestan,我沿着David Agmashenebeli Avenue散步回民宿。这条街是第比利斯另一条经过精心修缮的历史街道,如果说Shota Rustaveli Avenue是俄罗斯式的欧洲,这条街则是巴黎式的欧洲,独立画廊、当代剧院、社区公园和精品手工艺商店栖身于大多不超过4层、尺度宜人的19世纪的古典建筑中,街道的许多部分都以鹅卵石铺设。

欧洲式的惬意很容易勾起一个人在饭饱后微醺的欲望,更何况我刚刚在餐厅喝了一杯格鲁吉亚葡萄酒。我更改了导航,新的目的地是由一栋曾经属于富商的19世纪公寓改造的Unfound Door设计酒店的鸡尾酒吧,一位居住在第比利斯的旅行博主形容这里“充满老第比利斯的优雅和魅力”。有谁能拒绝这样的魅力呢?

我住的民宿位于David Agmashenebeli Avenue隔壁的大街,这片被称为Chugureti的区域稍显破败与古怪,却在倔强的杂乱中蕴藏着碰撞的生命力。“旧”不是一个人们身处第比利斯时容易感受到的特征。毕竟,旅行者所在的是一座公元5世纪就由瓦赫唐·戈尔加萨利国王(Vakhtang Gorgasali)振兴起来的古老城市,而整个第比利斯旧城在200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清单:“旧”在这里充盈到变得稀松平常。

然而,第比利斯总会在一些时刻提醒旅行者,这里不是一座静止的古城。在充满文艺格调的Vera区的一家叫作Books From Past的独立书店里,我购买了一幅本地独立出版机构绘制的第比利斯地图,概念介绍文字中提到了格鲁吉亚文化史研究员Zaal Andronikashvili对于国际都市的定义:“一个特殊变得普遍的地方、一个缺乏任何内部或永恒秩序的城市。相反,任何人都可以通过他们在城市中的轨迹来创造秩序。”

第比利斯几乎完美地契合了这样的描述。一个上午,我打车离开中心城区,前往Exposition Georgia,它是一个苏联时期为举办贸易博览会建造的建筑群。随着出租车逐渐接近目的地,城市景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眼前不再是蜿蜒的欧式街道,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标准化住宅区。在这里,生活以另一种曾经的模式持续着,而Exposition Georgia园区中犹如奇观的现代主义建筑、马赛克装饰和奇异的“创造力纪念碑”与四周代表着规则与集体主义的小区、冬日淡淡阳光下的日常,组成了一幅矛盾得令人着迷的城市素描。

格鲁吉亚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时期,2003年,第比利斯变成了当代建筑师的实验场。在俯瞰第比利斯的古老Narikala堡垒下,由意大利设计师米歇尔·德·卢基(Michele De Lucchi)设计的和平桥、同样出自意大利建筑设计师马西米利亚诺·福克萨斯(Massimiliano Fuksas)和多利安娜·福克萨斯(Doriana Fuksas)之手的第比利斯公共服务大厅(Tbilisi Public Service Hall)及音乐剧场与展厅(Music Theatre and Exhibition Hall),在老城中心的库拉河畔扯开了一条无法合拢的时空裂缝。

一股由普通居民构成的微生态的力量以另一种方式塑造着第比利斯的城市肌理。在自由广场南端的Shalva Dadiani Street,如果路过精美沿街建筑底部的隧道,你常常会发现石墙后别有洞天:曾经在丝绸之路繁荣时期作为社交、贸易和居住场所的庭院和豪宅,在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时期形成的今天的大杂院。那些在此生活了至少半生的老人,固执地让老宅保持着运转。在院子里形成一个微生态,顽强地抵抗着院墙外早已翻天覆地的新世界。

在频频被旅行者光顾的干桥市场(Dry Bridge Market),时间的更迭显得更加积极而功利。这个市场因为本地居民出售个人物品贴补家用而兴起,之后它逐渐成为第比利斯著名的二手市场。在成堆的苏联徽章、俄语旧书、古董银器后面,摊主们熟练地根据顾客手中拿起的旧物,报上售卖“过去”的价格。最终,我在一个黑胶唱片摊位停了下来,拿起一张成色一般的格鲁吉亚城市民谣唱片。“这张50拉里。我可以播放给你听,里面的音乐非常迷人。”说着,摊主拿出手机,开始给我播放网上的转录版。标志性的格鲁吉亚多声部合唱让我的心飞到了高加索绵延的山脉里。我买下了这张唱片。

那天晚上,在历史可以追溯到17世纪的Gulo's Thermal SPA体验了第比利斯著名的硫磺浴之后,我回到Shalva Dadiani Street,在一家叫作DADI wine bar and shop的酒吧的户外沿街座位坐下,点了一杯、两杯、三杯葡萄酒。隔壁桌的两位看起来是白领的女人聊着都市生活的琐事,一对更像大学生的亚文化青年男女时不时从室内出来抽烟;街对面,Burberry精品店的Logo还是2018年前的衬线字体设计,驼背的老年人在泛黄的灯箱广告前面无表情地蹒跚而过……在温泉带来的身体松弛和又一晚的精神微醺中,我的思绪逐渐飞走了:在第比利斯,时间是以什么方式运行的?今夕又是何年?

来到第比利斯的后两天,我从民宿搬到了同样位于Chugureti区的Fabrika。作为如今第比利斯青年地下文化的重要场景,这间由前苏联纺织厂改造的青旅每到傍晚,庭院中就人满为患。来自不同国家(当然也包括本地),有着不同肤色、年龄、信仰的男男女女在围绕庭院的餐厅和酒吧点了餐和酒,就在庭院中聊天、社交,或者只是发呆。我和同屋的土耳其男生这一晚终于碰上了时间,于是我们点好酒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告诉我,他在第比利斯的五天一直住在这里,远程工作之余,在城里逛逛。

在网络上搜索诸如“最适合数字游民的n个城市”这样的字眼,第比利斯已经逐渐成为榜单上的常客,不仅因为这里相对低廉的物价和惬意的生活,也因为这里仍然百废待兴的“处女地”状态。疫情期间,第比利斯就是最受接种疫苗后的欧美旅行者欢迎的目的地之一,2021—2022年,新开业的咖啡馆、餐馆更是数不胜数。如今的第比利斯代表着“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在我停留期间不止一次显现:从Dezerter Bazaar里操着北方口音采购,显然不是游客而是生意人的中国熟客,到David Agmashenebeli Avenue上从纽约生活归来,对中国武术兴趣浓厚到拉着我比画了几局的格鲁吉亚人……不得不说,旅行帖子里出镜率极高的第比利斯木偶剧院钟楼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当下的第比利斯:一幅歪曲、古怪又美丽的复古拼贴。

这次我在第比利斯的时间恰好碰上周日,上午来到与Narikala堡垒隔库拉河岸相望的女修道院(Holy Lords Transfiguration Convent),偶然闯入了周日例行的弥撒与复调圣歌(Polyphonic Chanting)仪式。格鲁吉亚是世界上最早信奉的国家之一(仅仅晚于邻国亚美尼亚),在并不宽敞的教堂内,我见证了东正教弥撒仪式的极尽烦琐:乳香和蜡香混着弥撒的烟雾在教堂内氤氲,在从屋顶窗口照射进的一束因为丁达尔效应而无比“神圣”的光线和布满建筑内壁精美壁画的宗教人物的见证下,教众随着修女的吟诵音乐依次在身前画圣号,而后行跪拜礼。

后来我和一名在Fabrika遇到的第比利斯大学生闲聊时,他告诉我,格鲁吉亚的宗教传统正在年轻人中遇到危机。小时候,他曾在教堂唱诗班,不知所谓地唱出那些甚至早于的格鲁吉亚远古音调,而如今的他与宗教渐行渐远。东正教的传统混合着格鲁吉亚关于男子气概与性别观念的传统认知,正与代表自由与多元的当代价值观在这片土地上产生碰撞。在2019年上映的格鲁吉亚电影《然后我们跳了舞》中,出生于舞蹈世家、专研格鲁吉亚民族舞的第比利斯男孩梅拉布,因为身材娇小而无法展现格鲁吉亚民族的强劲有力,持续遭到教练的否定。影片最后,他用一支忠于自我、在考官看来几乎在嘲讽格鲁吉亚舞蹈的作品,彻底断送了自己进入国家舞团的机会,却赢得了内心的自由。

另一个清晨,我参观了第比利斯的绝对地标——圣三一主教座堂(Holy Trinity Cathedral)。这座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堂在格鲁吉亚宣布独立后不久开始建设,于2004年竣工。在参观的过程和停留于第比利斯的几天中,我的确感受到这座建筑所试图代表的神圣感:高大到需要仰望的肃穆石墙让这座建筑无比宏伟辉煌,而且你可以在第比利斯的许多地方远远地看到它铺满黄金的屋顶。

在第比利斯的最后一个晚上,这里下雨了。凌晨4:00,我从床上爬起来,迎着蒙蒙小雨,在又一个白天与黑夜的裂隙之间离开这座城市——和我来的时候一样。回家两天之后,我在Instagram上刷到了土耳其室友发布的一个快拍:在Fabrika一楼宽敞明亮的咖啡厅里,一个男生正在兴奋地试用一台刚刚发布的Vision Pro,仿佛完全忘记了外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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