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选莫迪有望“三连任”，反对还有“三板斧”？

核心提要

1. 4月19日，印度大选正式开始，各路人马争相竞逐。现任莫迪目前是最有希望赢得大选的候选人。反对方面，国大的甘地家族“少主”拉胡尔·甘地也在虎视眈眈，他去年的一系列竞选动作给莫迪带来了威胁。

2. 拉胡尔·甘地此前使出“包装、‘长征’、联盟”三板斧，刀刀精准砍向印人。当地媒体更是“半场开香槟”，豪言“印人下台的倒计时钟已经开始”。印人则面临着“国强邦弱”的选战局面。但是在北方的印地语区，印人仍然优势明显。

3. 莫迪虽然大概率会“守擂”成功，但他需要开始考虑印人内的接班人选。内政部长沙阿、北方邦首席部长约吉、交通部长加德卡里以及“新人”法德纳维斯都是可能人选。

4. 莫迪如果以超过400席取胜，推动修宪将成为一个可能的选项。强势的印人也将可能开始向一个中间偏右的温和政转变。届时印度或许会借助政策的连续性，达到一心想要完成的“平视”中国的目标。

文丨《凤凰大参考》南亚问题观察员 赵静

编辑丨赵筱璇 贺涵

近10亿选民、超过100万个投票站、选民数量超过欧洲所有国家人口总和、投票长达6个星期7个阶段……印度人民院选举将于4月19日举行，这个被美国等西方世界国家吹捧为下一个“中国”的“南亚霸主”正式进入了下届宝座花落谁家的“猎杀时刻”。

▎2024年3月16日，印度选举委员会会议在新德里举行。（图片来源：法新社）

选情预测和重要人物

某种意义上，预测印度大选结果上属于“玄学”范畴。2019年选前，莫迪选情其实难言乐观，很多当地主流媒体都写出了“莫迪光环褪色”的标题，甚至推测可能会因为没有任何政能够在选举中取得绝对多数而出现“悬浮议会”。但选举委员会最终公布的选举结果却打了所有人的脸——印人独获303席，其领导的执政联盟更以353席的绝对优势击败其他反对。顺便还因约9.12亿人（今年将会是9.68亿）参与投票而创下了历史上“最大民主活动”记录。

▎莫迪在2019年印度大选中获胜，成功连任印度。（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

那么在时隔五年之后的2024年，莫迪是否还能继续创造奇迹，开启个人第三个任期，实现他比肩乃至超越印度开国尼赫鲁的愿望？还是被内其他新贵或反对派“挑下”而黯然离场，以“高开低走”结束自己的生涯？

从印度媒体“CNN News18”3月14日做的一份民调来看，莫迪的执政应当大概率将继续下去。民调显示现任莫迪领衔的印人及其执政联盟很可能将获得543席人民院席位中的411席（通常由获得过半席位的政推举产生），延续当前执政格局；而国大最终可能只获得49个席位。

另一家媒体《今日印度》在2月做了一项名为“大选情绪”的预测，同样认为印人大概率将迎来第三个任期。虽然莫迪无疑将成为印人的人选，但是这份民调同样给出了而印人内最适合接替莫迪衣钵的三位政客的名单，分别是现任内政部长同时兼任执政联盟的阿米特·沙阿、北方邦首席部长约吉、道路交通运输部长加德卡里。

▎ 2024年2月 ，《今日印度》的“大选情绪”（Mood of the Nation poll）预测。（图片来源：今日印度）

阿米特·沙阿是“将印人改造成一台运转良好的选举机器”的幕后功臣，他缜密的计划和敏锐的洞察力是印人崛起的幕后推手。约吉，这个饱受争议的强硬派印度教僧侣，因在北方邦赢得了多数选票，扭转了人民在印度最大邦的命运。加德卡里，这个曾多次发出挑战中国言论的道路交通运输部长，凭借其在全国范围内扩大高速公路网络等举措，甚至受到了反对派领导人的称赞。但加德卡里作为印人元老派推选的“太子”，在莫迪任期内不被遭到清算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而且其66岁的年纪，无论与沙阿（59岁）还是约吉（51岁）相比都显得大了，因此注定了除非印人出现重大变故，否则难以东山再起的命运。

而主要反对，印度的百年老牌政，也是从2014年以来在全国范围内被印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国大，大概率还会继续推举“甘地家族”的第六代“少主”——拉胡尔·甘地角逐。从2022年9月初到2023年1月底，此前屡败屡战的拉胡尔·甘地在过了天命之年后终于痛定思痛，走出了“团结印度长征”的少见竞选“好棋”。从印度最南部的科摩林角，到北部印控克区的纳格勒塔，4080多公里一路走来，让拉胡尔·甘地成熟不少，而且也似乎真的在挽回国大曾经失去的民心——《今日印度》的预测显示，有14%的选民支持他成为下届印度，而且有超过3成的民众认为“团结印度长征”引起了“轰动”，也有不少人认为拉胡尔·甘地这次“品牌重塑”是成功的。

▎ 2022年9月， 拉胡尔·甘地在“X”的个人账号上发布照片，并配文“为了这一刻，我可以走一千英里”。

他还在试图赢得更多好感。2023年10月10日，拉胡尔·甘地还在他的个人社交媒体平台上发布一段其与斋普尔市马哈拉尼大学学生互动的视频。视频中蓄须的拉胡尔·甘地从种姓普查聊到妇女平权，从“护肤经”聊到美食，而且还罕见地回应了他至今未婚的个人问题。“你如此聪明又好看，怎么就没想过结婚呢？”面对这个曾经让他抓狂的问题，拉胡尔·甘地说：“因为我完全沉浸在工作和国大的务之中”——虽然这样的答案让人感到多少有些敷衍，但比起他之前在应对类似问题时显得从容多了。另一个让印度人开始津津乐道的话题是，拉胡尔开始蓄须了。除了让人从观感上认为他可能与以往不一样变得成熟了之外，蓄须本身在印度也被赋予了很多宗教色彩。这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以世俗主义自诩的国大也在为了选举而试图迎合保守的民族主义情绪——这可能会加剧外界对印度未来宗教化的担忧。更值得深思的是，即使国大知道在“比谁更右”的问题上，肯定PK不过印人，但仍然选择用这种方式一搏——在这背后可以解读的东西太多了。

▎2023年10月10日，拉胡尔·甘地在“Youtube”的个人账号上发布活动视频。

当下印度

2023年7月，印度反对宣布成立一个名为“INDIA”的新联盟，这个单词除了“印度”的英文原意外，还以缩写的方式双关了“印度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由28个反对组成的反执政联盟团体，旨在阻止莫迪赢得第三个任期。目前领衔联盟的正是拉胡尔·甘地。这种一语双关的缩写确实玩得挺花，也让一贯爱玩“缩写梗”的印人突然间有点手足无措。因为反对“INDIA”就是反对“India”。所以也难怪印度圈流传拉胡尔·甘地可能请到了高人操盘今年的大选。如果真有这么个人的话，包装、“长征”、联盟这三板斧打得还是很漂亮的，也让人们对即将到来的两大联盟对决有些期待了。

▎“INDIA”是“印度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Indian National Developmental Inclusive Alliance）的缩写。

在2023年9月1日举行的“孟买会议”上，“INDIA”通过了三点共识：

（1）尽可能在即将举行的全国大选上共同进退并以互惠互利精神尽快协商选举席次安排；

（2）决心尽早在全国各地就公众关切和重要问题组织集会；

（3）决心协调各自传播渠道和媒体策略，发出“团结印度、联盟必胜”的同一声音。

2023年10月9日，在印控克区的卡吉尔地方议会选举中，“INDIA”赢得了26个席位中的22个。当地媒体开始庆祝“INDIA”的胜利，并将之归功于拉胡尔·甘地之前的“团结印度长征”，豪言“印人下台的倒计时钟已经开始”。

▎查谟-克什米尔民族会议及其副奥马尔·阿卜杜拉，在官方账号上庆贺卡吉尔地方议会选举的胜利。

虽然这种弹冠相庆为时过早，但客观地说，从2019年之后，印人在全国和地方两个不同层面的竞选表现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与在全国席卷八荒、横扫六合的表现不同的是，印人这几年接连输掉了数个标志性的地方邦议会选举。在2023年5月的卡纳塔克邦议会选举中，印人失去了联合执政的多数席位，国大获得超半数选票，独立组建邦政府。卡纳塔克邦与古吉拉特邦是莫迪心目中的印度经济增长“双引擎”，也是印人在印度南部的最后一个执政地方邦。因此莫迪非常重视，投票正式开始前就参加了多场助选活动。但即便如此，印人最终仍输掉了这场有指标意义的选举，其期待的“莫迪效应”似乎哑火了，地方民众开始不买帐了。

▎当地时间2023年5月13日，卡纳塔克邦议会选举结果出炉，国大支持者走上班加罗尔街头庆祝。(图片来源：IC PHOTO）

要知道卡纳塔克邦可是一个拥有约6500万人口，其中约84%是印度的地方邦。而且最近几年，印人不仅在卡邦通过了禁止屠牛的立法，而且还不允许不同信仰的男女结婚。去年，卡邦禁止穆斯林女性在教育机构戴头巾的决定也引发了大规模抗议，等等。这些都是带有明显宗教色彩和浓郁意识形态标签的政策，但仍没能将标榜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印人挽狂澜于既倒——印度自己都不买账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对此，印度和西方媒体有很多分析，除了选举策略等传统因素外，很多分析人士认为，造成印人现在这种“国强邦弱”选战局面的原因，主要是选民对不同维度获得感的二元定义。从国家层面，选民愿意见到一个对外强有力且能带领印度实现复兴的政。在这种获得感的驱使下，对印人存在的贪腐、裙带等通病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莫迪也更容易被符号化成“当代印度救世主”。但在地方层面，选民更希望地方邦的执政能够为他们带来好的生活，因此更多是“谁行谁上、不行换人”的务实思维。此次卡邦选举，国大就是通过唱响民生问题一路高歌猛进的，他们喊出的口号简单但直击人心——打击、解决就业、控制通胀。这些针对的都是印人当前的施政软肋，包括时任印人籍首席部长饱受诟病的贪腐问题。

▎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陈金英在论文《印度选举的及其改革》中指出，2004-2005到2011-2012财政年度，印度六个全国性政约有75.05%以上的资金来源不明，印度选举的饱受诟病。

而卡邦的失利还揭示出了印度南北距离拉大的问题。卡邦虽然是印度占多数的邦，但是地处南方，对于莫迪政府对于推行印地语（主要在印度北方使用）等方面的政策有着天然的抵触。2023年12月的地方选举中，印人在恰蒂斯加尔邦、邦、拉贾斯坦邦的地方议会选举中获胜，这三个邦均位于人口众多、上有影响力的北部印地语区。但在印度南方的特伦甘纳邦，国大取得了执政地位，这进一步显示出了当今印度版图中，北方印地语区和南方各邦的分野依然明显，前几年莫迪在南方诸邦的影响力并未得到进一步的扩大。

谁主沉浮

目前，印人领导下的印度在国际上左右逢源，颇受各方追捧。美国要绑住印度遏华、欧洲看重印度发展前景、南方国家想找个靠山，俄罗斯在与乌克兰拉锯消耗之下也希望继续得到印度在国际上的支持。某种意义上，这也成为印度去年在与加拿大“菜鸡互啄”的外交驱逐战中能够腰杆梆硬的重要原因之一。

看似风光无限的印度，国内实际上则是在地缘紧张、世界经济下行、粮食能源价格上涨等多重利空影响作用下的“外强中干”。虽然很多外资看好印度，但印度的保护主义策略、制度性缺陷也让资本感到不寒而栗。不管谁在2024年的全国大选中胜出，接盘都不是轻松的任务。

综合各种前瞻性分析，国大目前还没能解决家族诟病、基层力量薄弱的老问题，其他反对的势力则主要被限制在印度南部和东部地区，难以在全国层面实质性挑战印人。即使反对派组成联盟，但分肥无法达成一致的话，最终仍将是一盘散沙。所以，莫迪仍是下届的热门人选，不出意外将开启其个人的第三个任期。印人的高层在卡邦失利后也曾说，如果印人赢得2024年大选，莫迪还将是。但1950年出生的莫迪，到2029年任期结束时将年近八旬，而且莫迪之前也说过“75岁退休（Stop at 75）”，所以他现在必须思考内接班的问题了。

▎（图片来源：IC PHOTO）

印人母体“国民志愿服务团”（RSS）目前表态非常谨慎，对沙阿、约吉都没有展示明确的支持，即使是被认为与RSS关系密切的加德卡里，也没有拿到通关卡。最近，有些自媒体还传出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副首席部长法德纳维斯将接过莫迪权杖的消息。

相比沙阿、约吉和加德卡里，即使很多关注印度新闻的读者可能对法德纳维斯都感到有些陌生。6年前，法德纳维斯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高种姓婆罗门议员。但在对马邦地方议会全部288个席位对应的选区中的150个进行完朝圣般的竞选路演之后，他成功了。通过这次选举，他的地位不仅在马邦得到确认，而且在印人也得到了提升。印人的高层对外表示，“法德纳维斯及其可被信赖的助手负责整个马邦地方议会选举的幕后管理”。

▎2014年10月31日，法德纳维斯宣誓担任马哈拉施特拉邦首席部长，他受到莫迪欢迎。（图片来源：GettyImages）

其实早在2014年，也就是莫迪刚刚担任印度的时候，法德纳维斯就得到了莫迪和沙阿的偏爱。主要原因是莫迪当时非常希望在马邦看到一个新面孔，而法德纳维斯支持维达尔巴独立出马邦单独建邦的立场和婆罗门种姓的宗教皮囊，可以说是完全击中了印人的兴趣点。最近这两年，法德纳维斯几乎完全追随莫迪，隔空喊话表忠心、力驳反对显忠诚，就连莫迪生日都要“整活”祝贺，简直是莫迪“舔狗”。但说他会接莫迪的班，恐怕还为时过早。

想要弄清楚莫迪到底想让谁继承自己的遗产，就必须先搞清楚莫迪的遗产到底是什么。从2014年莫迪上台到现在，仔细看莫迪的言论和表态，有很多自相矛盾指出。他捍卫印度教信仰，同时妖魔化穆斯林，在很多场合大谈圣雄甘地，但却崇拜戈尔瓦卡，后者作为RSS的第二代领导人与甘地的理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他支持钱德拉·博斯，也颇推崇跟尼赫鲁较劲较了一辈子的帕特尔，钟爱巴加特·辛格，也不掩饰对考底利耶和辩喜思想的执着。到底谁才能真正代表莫迪心中的白月光？沙阿、约吉、加德卡里，甚至法德纳维斯看起来都有莫迪的影子，但谁也不是莫迪。

▎2017年，莫迪在萨巴尔马蒂道场百年庆典上向圣雄甘地致敬。

对于接班人问题，莫迪肯定心中早有打算。

个人看来，莫迪应该利用交班的机会，把印人打造成一个真正的温和保守的中间偏右政。李雪健老师扮演的张作霖曾说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莫迪如果真想实现印人长期执政目标，那么单纯举着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民粹大旗喊打喊杀是不可能办到的。谁具备成功改造印人的潜能，未来谁就将成为莫迪的接班人，也能真正掌控印度。那时的印度可能将要或已经与中国平视了。

最后，再说回到即将拉开帷幕的大选，在印人胜选、莫迪连任几乎没有悬念的情况，更多需要关注的是印人和莫迪以怎样的方式胜选，以及以怎样的得票数拉大与反对的差距到何种距离。如果选举结果真如印人和印度主流媒体所宣传的一般超级大胜，那么摆在莫迪面前的问题，除了接班人之外，可能还有要不要在任期内推动修宪。虽然，从法理上来说，在“卡萨瓦兰达案”之后，印度确立了宪法基本结构不可更改原则，但在当前强势的印人独大格局下，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