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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豪侠传:不做宠物,要做城市里的猎人

2023-10-11 17:14:04来源:
导读猫咪,盘卧在疲惫都市人心灵上的天使,爪上的小肉垫,可以揉开被工作生活拧起的眉头,脸上的小胡须,能够让一个沉稳的人物变回孩童。在城市...

猫猫豪侠传:不做宠物,要做城市里的猎人


猫咪,盘卧在疲惫都市人心灵上的天使,爪上的小肉垫,可以揉开被工作生活拧起的眉头,脸上的小胡须,能够让一个沉稳的人物变回孩童。在城市人的心中,猫的魅力早已是无需辩驳的共识:可爱、粘人、软糯。

可是等等,难道猫的魅力只有如此简单的一种形式吗?并不是所有的猫都被宠物的身份驯化了,那些留存着野性的,细腻的,自由的猫,是“可爱”的吗?

在作家朱天心的笔下,人与猫的关系乃是“相逢”而不是“占有”。她深爱她的猫咪们,但不是对宠物的爱,而是对浪子、对孩子、对野兽的爱,带着对另一个生命的尊重与关怀。

下面两个关于猫猫的故事摘自朱天心的散文集《猎人们》,它们一个叫李家宝,一个叫纳莉。小标题为编者所拟,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01

他是如此有情有义有骨气的猫儿

李家宝是只白面白腹灰狸背的吊睛小猫,之所以有名有姓,是因为他来自妹妹的好朋友李家,家宝是妹妹给取的名儿,由于身份别于街头流浪到家里的野猫狗,便都连名带姓叫唤他。

李家宝刚来时才断奶,见到妹妹又抱只猫进门我便痛喊起来,家里已足有半打狗三只兔儿和一打多的猫咪!我早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宁爱清洁有条理的家居而早疏淡了与猫狗的厮混,因此一眼都不看李家宝,哪怕是连爸爸也夸从未见过如此粉妆玉琢的猫儿。

有了姓的猫竟真不比寻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像颗花生米似的时常蜷卧在我手掌上,再大一点年纪,会连爬带跃地蹲在我肩头,不管我读书写稿或行走做事,他皆安居落户似的盘稳在我肩上。天冷的时候,长尾巴还可绕着我脖子正好一圈,完全就像贵妇人大衣领口镶的整只狐皮。

如此人猫共过了一冬,我还不及懊恼怎么就不知不觉被他讹上了,只忙不迭逢人介绍家宝的与众不同。家宝短脸尖下巴,两只凌瞵大眼橄榄青色,眼以下的脸部连同腹部和四肢的毛色一般,是纯白色,家里也有纯白的波斯猫,再白的毛一到家宝面前皆失色,人家的白是粉白,家宝则是微近透明的瓷白。

猫猫豪侠传:不做宠物,要做城市里的猎人

朱天心与李家宝


春天的时候,家中两三只美丽的母猫,惹得全家公猫和邻猫皆日夜为之倾狂,只有家宝全不动心依然与人为伍,为此我很暗以他的未为动物身所役为异。再是夏天的时候,他只要不在我肩头,就高高蹲踞在我们客厅大门上的摇窗窗台上,冷眼悠闲地俯视一地的人猫狗,我偶一抬头,四目交接,他便会迅速地拍打一阵尾巴,如同我与知心的朋友屡屡在闹嚷嚷的人群中默契地遥遥一笑。

家宝这些行径果然也引起家中其他人的称叹,有说他像个念佛吃素的小沙弥,也有说宝玉若投胎做猫就一定是家宝这副俊模样。我则是不知不觉渐把家宝当作我的白猫王子了。

曾经在感情极度失意的一段日子里,愈发变得与家宝相依为命,直到有一天妹妹突然发现,问我怎么近来所写的散文乃至剧本里的猫狗小孩皆叫家宝。妹妹且笑说日后若有人无聊起来要研究这时期的作品,定会以此大做文章,以为家宝二字其中必有若何象征意义。我闻言不禁心中一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仅仅是一个寂寞的女孩子,满心盼望一觉醒来家宝就似童话故事里一夜由青蛙变成的王子。家宝是男孩子的话,一定待我极好的。

这之后不久,朋友武藏家中突生变故,他是飞F-5E的现役空军,新买的一只俄国猎狼犬乏人照顾,便转送给我们了。狗送来的前一日,我和妹妹约定谁先看到他谁就可以当他的妈妈。是我先看到的,便做了小狗“托托”的娘。托托刚来时只一个多月,体重五公斤,养到一年后的现在足足有四十公斤,这多出来的三十五公斤几乎正好是我的零食和买花的零用钱,而耗费的时间心力更难计算。

自然托托的这一来,以前和家宝相处的时间完全被取代。由于家里不止一次发现家宝常背地里打托托耳光,不得不郑重告诉家宝,托托是娃娃,凡事要先让娃娃的。家宝只高兴我许久没再与他说话了,连忙一跃上我的肩,熟练到我随口问:“家宝尾巴巴呢?”他便迅速拍打一阵尾巴,我和他已许久没玩这些了而他居然都还记得,我暗暗觉得难过,但是并没有因此重新对待家宝如前。


猫猫豪侠传:不做宠物,要做城市里的猎人


家宝仍然独来独往不理其他猫咪,终日独自盘卧在窗台上,我偶尔也随家人斥他一句:“孤僻!”真正想对他说的心底话是:现在是什么样的世情,能让我全心而终相待的人实没几个,何况是猫儿更妄想奢求,你若真是只聪明的猫儿就该早明白才是。

但是只要客人来的时候,不免应观众要求表演一番,我拍拍肩头,他便一纵身跃上我肩头,从来没有一次不顺从我,众人啧啧称奇声中,我反因此暗生悲凉,李家宝李家宝,你若真是只有骨气的猫儿,就不当再理我再听我使唤的!可是家宝仍然一如往昔,只除了有时跟托托玩打一阵,不经意跟他一照面,他两只大眼在那儿不知凝视了我多久,让我隐隐生惧。

家宝渐不像以前那样爱干净勤洗脸了,他的嘴里似乎受了伤,时有痛状,不准人摸他的胡子和下巴一带,因此鼻下生了些黑垢,但就是如此,家宝仍旧非常好看,像是很有风度修养的绅士唇上蓄髭似的,竟博得“小孙中山”的绰号。而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日益消瘦。

元宵晚上家中宴客,商禽叔叔的小女儿奴奴整晚上皆猫不释手,自然我也表演了和家宝的跳肩绝技,奴奴见了自是抱着家宝喜欢得不知怎么好。妹妹遂建议把家宝送给奴奴,反正家宝是最亲人且尤需人宠惜的,现在遭我冷落,不如给会全心疼他的奴奴好。我想想也有道理,一来见奴奴果真是真正爱猫,非如其他小孩的好玩没常性,二来趁此把长久以来的心虚愧歉作一了断,至于家宝的要生离此——到底是猫啊!此一去有吃有住,断不会如人的重情惜意难割舍吧,便答应了奴奴。

临走找装猫的纸箱绳子,家宝已经觉得不对,回头一眼便看到躲在人堆最后面的我,匆乱中那样平静无情绪的一眼,我慌忙逃到后院痛哭一场。

忍到第二天我才催妈妈打电话问问家宝情况,回说是刚到的头天晚上满屋子走着喵喵叫不休。现在大概是累了,也会歇在奴奴和姊姊肩上伴读。我强忍听毕又跑到院子大哭一场,解猫语若我,怎么会不知道家宝满屋子在问些什么呢。

一星期后,商禽叔叔阿姨把家宝带回,说家宝到后几天不肯吃饭。我又惊又喜地把纸箱子打开,家宝已不再是家宝了,瘦脏得不成形状。我喂他牛奶替他生火取暖擦身子,他只一意地走到屋外去,那时外面下着冷雨,他便坐在冰湿的雨地里,任我怎么唤他他都恍若未闻。我望着他呆坐的背影,知道这几天里他是如何的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了,不错,他只是只不会思不会想的猫,可是我对他做下无可弥补的伤害则是不容置疑的。

由于家宝回到家来仍不饮食且嘴里溢出脓血,我们忙找了相熟的几位台大兽医系的实习小大夫来检查,说家宝以前牙床就被鱼刺扎伤一直没痊愈且隐有发炎,至于这次为什么突然会恶化到整个口腔连食道都溃烂,他们也不明白。

原因,当然只有我一人清楚的。

猫猫豪侠传:不做宠物,要做城市里的猎人


此后的一段日子,我天天照医师指示替家宝清洗口腔和灌服药剂牛奶,家宝也曾经有回复的迹象。但是那一天晚上天气太冷,我特别灌了一个热水袋放在他窝里,陪着他,摸了他好一会儿,他瘦垮得像个故障破烂了的玩具,我当下知道他可能过不了今晚,但也不激动悲伤,只替他摆放好一个最平稳舒适的睡姿,轻轻叫唤他各种以前我常叫的绰号昵称。有时我叫得切,他就强撑起头来看看我,眼睛已撑不圆了,我问他:“尾巴巴呢?”他的尾巴尖微弱地轻晃几下,他病到这个地步仍然不忘掉我们共同的这老把戏,我想他体力有一丁点可能的话,他一定会再一次爬上我的肩头的。重要的是,他用这个方式告诉我已经不介意我对他的种种了,他是如此有情有义有骨气的猫儿。

次日清晨,我在睡梦中清楚听到妈妈在楼下温和地轻语:“李家宝最乖,婆婆最喜欢你了噢……”我知道家宝还没死,在撑着想见我最后一面,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愿下楼,倒头又迷蒙了一阵,才起身下去。家宝已不在窝里,摸摸热水袋,还好仍暖,家宝这一夜并没受冻。

我寻到后院,见妈妈正在桃树下掘洞,家宝放在廊下的洗衣机上,我过去摸他、端详他,他还暖软的,但姿势是我昨晚替他摆的,家宝眼睛没阖上,半露着橄榄青色的眼珠,我没有太多死别的经验,我只很想摸暖他,凑在他耳边柔声告诉他:“家宝猫乖,我一直最喜欢宝猫,你放心。”便去拨他的眼皮,就阖上了,是一副乖猫咪的睡相。他的嘴巴后来已被我快医好了,很干净洁白,又回到他初来我们家时的俊模样,可是,我医好了他的伤口,却不知把他的心弄成如何的破烂不堪。

家宝埋在桃花树下,那时还未到清明,风一吹,花瓣便随我眼泪闪闪而落。现在已浓荫遮天,一树的桃儿尖已泛了红,端午过后就可摘几个尝尝新了。

我常在树下无事立一立,一方面算计桃儿,一方面伴伴坟上已生满天竺菊的李家宝。

02

送给这些我所结识的城市猎人们

纳莉是纳莉台风前夕人家扔来的小野猫,小到性器不明,但我们不须借此就知道她是小女生,通常这样的虎斑灰狸猫,幼时圆脸的是公猫(长大了通常极傻),尖脸的是母猫,正如同黄虎斑白腹猫,九成是公猫,三色玳瑁猫,九成九九九是母猫(据说至今唯一出现过的公猫,日本人已将之制成标本),黄虎斑九成是公的,黑猫应该是五五波,但我们碰过的只有一只是母的,灰狸背白腹和黑白花的亦公母各半……纯粹是多年与猫相处之经验。

纳纳,纳莉的小名,纳纳从小就不近大猫,也不理狗族。白日不回家,在我们与后邻超市之间的绿带隙地游荡;晚上喊回来吃完饭又掉头走人不见踪影,一度我们以为终会失去她。

后来与超市潘老板说起,才知道原来纳纳天天与他们放野养在绿地一只名叫“三杯兔”的大黄胖兔厮混一处(顾名思义,是潘老板从友人口中抢救下来的)。那潘老板与动物(包括他自己不满三岁的一子一女)相处方式和我们颇近似,小孩不上超市隔壁的美语幼儿园,天天赤足晒太阳尾随父亲在有限的绿带草丛抓虫玩泥巴。潘老板说,他每蹲在那儿莳花培土,老觉有一对猎捕眼睛在盯他,后来发现是一只藏身长草灌木中的小花猫(我们对了一下,确定小花猫就是纳纳)。

但纳纳打算猎捕的对象并不是他,是体积大自己三倍的三杯兔。那三杯兔成天只顾忙着挖地道谁都不理,包括三不五时箭矢一样从它背上跃过的纳纳,也不怕偶尔会跳骑到它背上想法咬咽喉的纳纳。天黑潘老板会把三杯兔收进铁丝笼中,铁笼不知原先做啥用的,其上有一层阁楼夹层空间,纳纳不待邀请就自动住进去,三杯兔在楼下理毛,纳纳楼上也理毛,那真是一段快乐纯真的伊甸园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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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莉与三杯兔


因为不多久,潘老板又收了朋友夜市打香肠赢来的一对小油鸡,照例又不圈养它们。对此,我们隐隐地心有惴惴乎。便很快地那日来临,我们非常清楚地听到小鸡的啁啾哭啼声,就在耳下,就在屋里!一干人拔腿循声前往,二楼的后阳台,纳纳与一只小鸡并肩坐在那里,小鸡并未受伤惊吓,纳纳也只朝我们眯觑两眼(那与打呵欠这个肢体语言同样,都是心情 high 到极致之后的必要淡然放松反应),个头比小鸡大不多少的纳纳,要不松不紧衔着叫不停又扇翅挣扎的小鸡跑过绿地、跃过山沟、跳上屋院短墙、闪过闻声前来关切或抢夺的其他猫族、沿壁走、纵上二楼……略想象那过程那情景,佩服喝彩都来不及,哪好责骂她,只默默地赶紧将小鸡捧还给潘老板。

如此每日至少要发生个一两回,地点常换,有时是屋内若窗开着的话),有时是三楼,小鸡习惯了也不叫,因此发现时往往两个一蹲一趴都在打盹儿。

某次潘老板例行上门取鸡,我记得骆以军正巧在,从他张口结舌状才觉得我们可能玩过头了,便正经向潘老板建议,或许该想办法把小鸡关起来保护一下吧。潘老板说,还是听其自然吧,尊重自然生态,不约束小鸡不约束猫。……可是,可是在这“自然生态”中,我们的可是猎食者那方哪。

便有一日,一只小鸡再找不回了,不知是纳纳下了重手(那鸡长得已比纳纳大了),还是烦我们屡屡拿走她的猎物而索性带到远些的后荒山怎么的。我们和潘老板找鸡不着,互不怨怪也不道歉,都有些怅惘和懊恼。没有了小鸡(潘老板毕竟把幸存的那只收进超市里,与他两名小儿一般赤足四下游走),纳纳开始打我非常喜欢的小绿绣眼回来。

小鸟不经惊吓,未有外伤地睁眼死掉。纳纳不解地再再把它抛掷在空中,冀望它能重新展翅恢复方才游戏中的狂野生命力。纳纳喉咙发着奇怪(不解和不满?)的声响,我噤声着一旁静静观看,真是为她的野性着迷,决定不了该站在哪一边,或该不该插手介入(有一两次小鸟还活着),因此我恍然略有了悟——为何每回我不忍多看国家地理频道和 Discovery,因为每见食物链的任一方受苦,苦旱、受饥、被猎食或猎食失败……简直觉得造物的残酷无聊透了,开这种恶意又难笑的玩笑也不厌烦——原来,原来他不过跟我一样,不知道该不该插手。例如你爱的恰是强者,而你打心底同情恨不得立即伸手改变命运的(无论是绿绣眼或人)恰又是弱者那方,因此时机延宕、蹉跎,往往我与那造物的一样,眼睁睁地啥都没做。

(其实盟盟说过,我最不能去当野生动物学者或自然摄影师,因为“你一定会忍不住半夜偷偷抄起猎枪去打只羚羊给那些受伤受饿的老小猫科吃,你一定会插手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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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居时的猎人纳莉


幸福的猎人纳纳,仿佛狩猎女神狄安娜,光彩夺目地忙进忙出,从未掉入花生那以物易物的窘况。她仿佛知道我们佩服她的好身手,她便以非常猎人风格的方式回报我们。一回唐诺照例趴在地板上看书,纳纳跳窗进来,衔了一物丢在唐诺面前正摊着的书页上,是一只同样与唐诺吓了跳四目瞪视还没长毛的活生生小老鼠。纳纳一旁非洲草原悠闲姿态地躺着,一下一下拍着尾巴,意思再清楚不过:“喏,赏你的。”

唐诺谢过她,不动声色轻拢上书页,出门放生去。相处到这个地步,便会有很多惆怅时刻发生,好比托了孤狠心出国,机上不经意地便开始喟叹,好可怜啊纳纳,你都不知道大冠鹫遨游的天空是这样的,飞行器是这样的,美味的异国鱼鲜是这样的,还有所谓的好多好多的外国,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知道世界是那样大……与亲爱的人不能分享同一种经验、记忆、知识、心情(当然此中最剧烈的形式就是死亡吧),我不免觉得悲伤,也深感到一种与死亡无关却如何都无法修弥的断裂。

但我猜想,我得这样猜想,她在我们这方圆不会超过半英里(母猫的活动领域较小)的绿带、山坡、覆满杂草的挡土墙游荡,那星光下,那清凉微风的早晨,那众鸟归巢(因此多么教人心摇神驰)的黄昏……她花一两小时甚至更多,蹲伏在长草丛中,两眼无情如鹰,目标一只灵巧机警的麻雀,或一只闭目沉静冷血入定的老树蛙,以及千千百百种活物的抵抗逃窜方式……

她一定曾想,唉!我那看似聪明什么都懂的主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乐趣,那微风夹带多种讯息地穿过草尖,草尖沙沙刷过最细最敏感的腹毛,那光影每秒钟甚至更小刻度的变化,那百万年来祖先们汇聚在热血脉里的声声召唤,那瞬间,时间不花时间(卡尔维诺说,故事中,时间不花时间),掌爪下的搐动,哪管他什么动物都同样柔软的咽喉,但不急咬不急咬断它……甲壳虫如何肢解,飞鸟如何齐齐地只剩飞羽尾羽和脚爪和头……洗脸理毛,将那最后一滴鲜血深深揉进自己的腺体中……那样精密,那样乐趣无穷,那样探索不尽,啊!我的主人她永远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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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纳莉


我每每努力为想象中的细节再再增补更多的小细节,唯其如此,才能平衡我们这一场人与野性猎人在城市相遇,注定既亲密又疏离的宿命。

便也有好些个夜晚,无任何声响预兆地我自睡梦中睁眼醒来,没有一次错过黑暗中一双猎食者的眼睛正从我床头窗台俯视我。那一刻她一定以为自己是一头东北虎,因为她都不听我的轻声招呼:“纳纳。”她应声跃起展开猎杀行动,啃、咬、蹬、踢、拖我的腿和手,把我当一头好不容易给撂倒的大羚羊。

星辰下,潮声里,往事霸图如梦。

少年时钟爱的句子破窗寻来,我且将它慷慨地送给这些我所结识的城市猎人及其了不起的祖祖宗宗们。

本文摘编自

本文摘编自

《猎人们》

《猎人们》

作者:朱天心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世纪文景

出版年: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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