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址出土的金太祖谥册
遗址出土滴水
龙纹瓦当
黄琉璃筒瓦残件
云凤纹瓦当
台基包边和甬道遗址
东侧廊房遗址
御容殿里供着谁
御容殿这个词,对于很多人而言是比较陌生的,俗话说就是安放帝王画像的殿。御容最初是被安置在原庙的,是西汉初年汉惠帝为纪念汉高祖刘邦而设置的。到了唐宋以来,特别是到了宋代,才有了御容殿,也就是安放帝王死后画像(即御容)的场所,以供即位的帝王祭祀祖先、举行仪式,并且形成了一种制度。
就其设置地点而言,这些御容殿有的设置在京城里面,有的则设置在陪都或者其他城市中。就其设置形式而言,有些是集中设置的,有些则是分散设置的。据宋人宋敏求在《春明退朝录》中称:“列圣神御殿,始咸平初,真宗令供奉僧元蔼写太宗圣容于启圣院,后玉清昭应宫范金祖宗像,余多塑像。其殿名,在京曰:庆基、开先、二圣、永隆、安圣、奉真、崇真、延圣、永崇、孝严、英德;在外曰:章武、兴元、端命、帝华、统平、昭孝、信武、集真,又凤翔太平宫有祖宗神御殿,南京鸿庆宫有三圣神御殿,西京永安县会圣宫有五圣神御殿,今京师定力院有太祖御像。诸后影殿,曰重徽、彰德、广孝、广爱。”文中的“神御殿”就是御容殿,而“二圣殿”“三圣殿”“五圣殿”,则是指两位帝王、三位帝王、五位帝王被共同祭祀在一处。
其实,宋朝御容殿的设置,并不是像宋敏求所说,是始于宋真宗咸平初年。在此之前,宋太宗时,在成都新繁县就设置过宋太祖的神御殿。“始在崇光寺药师院,雍熙间,僧道辉画太祖皇帝御容于佛屋之后壁。”见宋人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的记载。“雍熙”是宋太宗的年号,皇帝的画像被放在寺庙中,则是因为寺庙中的僧人与帝王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宋代的道观中安放帝王画像,也是这个缘故。
御容殿一般设在哪儿
帝王们在设置御容殿时,最初是安放在原庙之中,后来大多数的御容殿被安放在寺庙及道观之中。如宋朝在宋神宗时,曾采用集中设置御容殿的方法。宋人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中称:“先是,祖宗神御殿分建于诸寺观,上以为未足以称严奉之义,乃酌原庙之制,即景灵宫建十一殿,每岁孟月朝享,以尽时王之礼。”这种集中在一处设置御容殿的方法,和分散设置在多处的方法是并行的,二者并不矛盾。
宋朝设置御容殿的制度随后被辽、金两个王朝所仿效。辽朝的御容殿主要设置在都城及皇陵,范围比较小。例如辽景宗死后,辽圣宗将其安葬在乾陵,并在那里建造有御容殿。辽圣宗死后,辽兴宗则将其安葬在永庆陵,并建造了御容殿。又如辽朝将幽州升为辽南京后,在这里的皇城之中设有辽景宗及辽圣宗的御容殿。
金朝的御容殿大多数是建造在都城之中的。金太祖时,王朝刚刚建立,自然不会有御容殿的设置。到金太宗时,为金太祖建立了原庙,也就是设置御容殿的地方。据《金史·地理志》称:“天眷二年,安太祖以下御容,为原庙。”文中的“天眷二年”是金熙宗的年号,应该是这时,金朝的御容殿被集中安放在金上京的原庙之中。
及金海陵王迁都到金中都,则将金上京的原庙(即御容殿)拆毁,迁移到金中都来。当时建造的原庙,据《金史·礼志》记载:“名其宫曰衍庆,殿曰圣武,门曰崇圣。”金世宗即位后恢复了金上京的原庙,时称“庆元宫”,并岁时加以祭祀。而此时金世宗仍然保留了中都城的原庙,并将庙中各位帝王的御容殿重新加以命名。
到了元朝,御容殿制度发生改变,每个帝王在即位后都要在都城建造一座寺庙,以便死后在庙中安置自己的御容殿。因此,就整个元代而言,元朝帝王在大都城建造了多座寺庙,并在寺庙中安置了多处御容殿。如元世祖生前建有大圣寿万安寺(今白塔寺),死后即在寺中建有御容殿。元成宗生前建有大天寿万宁寺(今已废),死后亦在寺中建有御容殿。
明朝时,御容殿制度再次发生变化。明朝的帝王们为了安放祖先的御容,专门建造有奉先殿,其殿宇被安置在北京的皇城之内。而到了清朝,为了加强对祖先的祭祀,在奉先殿之外又专门建造了寿皇殿,作为安置清朝帝王御容的场所。
就祭祀制度而言,御容殿与太庙的关系最为密切。太庙是帝王代表国家祭祀祖先的场所,而御容殿则是帝王自己祭祀祖先的场所。
御容殿制度兴盛于宋朝,历经辽、金、元、明、清五朝,从安置于寺庙道观之中,到有了专门的场所。在这个过程中,北京设置的帝王御容殿应该是最多的。特别是元、明、清三朝,除了北京之外,其他各地基本上没有御容殿的设置。而金朝又正是从宋朝向明清时期的过渡,恰逢其变。再加上都城的迁移,就显得这一制度的变化更为复杂。
金朝最初的御容殿是设置在金上京的。海陵王迁都之后,将御容殿也带到金中都来。据宋人张棣《金虏图经·宗庙》称:金朝最初的太庙是在金上京(今哈尔滨阿城区境内),“迨亮徙燕,遂建巨阙于内城之南、千步廊之东,曰太庙,标名曰衍庆之宫,以奉安太祖旻、太宗晟、德宗宗干。又其东曰元庙,以奉安玄祖克者、仁祖大圣皇帝杨割。”文中的“亮”即完颜亮,死后称海陵王。他建造的宗庙,一处称太庙,在中都城的千步廊之东;另一处称元庙(即原庙),在太庙之东。不过张棣将衍庆宫误为太庙,实则为原庙。
大觉寺还是大圣安寺
考古工作者已经在北京发掘出了金皇宫正殿大安殿的遗址,太庙应该在大安殿正南偏东的位置,而原庙又在太庙的东侧。据此来判断,最近发现的大规模金代建筑遗址,肯定不是金朝的太庙,也不是原庙。考古学者初步推测是金代的大觉寺,对于这一点,则是值得探讨的。作为金朝的御容殿,是不可能随便找座寺庙就能够安置的,肯定是要满足一些必须的条件。
其一,这座御容殿一定要安置在金朝帝王建造的皇家寺庙里。大觉寺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据《元一统志》记载:大觉寺在辽代就已经建成了,是辽南京城东南郊外的一座民间小庙,称“义井院”。到海陵王扩建中都城才被包入城里,直到金世宗大定年间才被赐额称大觉寺。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这里只是一座无名的民间寺庙。
与之形成明显对比的是大圣安寺。据《元一统志》记载:这座寺庙是金太宗和皇后建造的,“帝后出金钱数万为营缮费,成席。皇统初赐名大延圣寺”。到金世宗时改称大圣安寺。文中“皇统”是金熙宗的年号。由此可知,这座寺庙曾经在金熙宗时被称为大延圣寺。这座寺庙是金朝在中都城建造的高等级皇家寺庙之一,这一点大觉寺与其完全没有可比性。
其二,关于金朝帝王的画像,以及供奉这些画像的御容殿的问题。在大觉寺的相关文献中,目前还没有发现明确记载有御容供奉。而在大圣安寺的相关文献中,却可以发现一些元代的记载。元朝诗人迺贤曾写有《南城咏古十六首》,其四写的就是《圣安寺》,在诗前的注释中说:“寺有金世宗章宗二朝象。”这里所谓的“二朝象”就是指的御容像,诗曰:“兰若城幽处,联镳八月来。宝华幢盖合,衮冕画图开。断碣苍苔暗,空庭落叶堆。饥鸢不避客,攫食下生台。”诗中的“衮冕画图开”,就是对帝王画像的描写。
无独有偶,与迺贤大致同时期的诗人宋褧,也曾写有《南城俚歌十首》,清代学者朱彝尊在《日下旧闻》中称:“宋显夫南城俚歌十首,其四云:停骖惆怅圣安寺,后堂空祀李宸妃。则寺中留像,不独世宗、章宗二帝也。”文中“宋显夫”即宋褧,所说“后堂空祀李宸妃”,显然是指李宸妃的画像,而这尊画像是被安置在大圣安寺里的。由此可以推断出,虽然迺贤和宋褧可能不知道御容殿制度,但至少到了元代中后期,大圣安寺中还保留着金朝帝后的御容画像。因此,前不久考古发现金代御容殿遗址所在地,很有可能是大圣安寺。
其三,有一点值得关注,即“为堂以奉旃檀圣像”的记载。《元一统志》中提到,大觉寺曾经安放有旃檀佛像,但其他文献并无相关记载。这尊佛像在佛教界享有极高的声誉,一定是被安放在著名的寺庙中。元朝学者程钜夫曾经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叙述了这尊佛像从西土印度传入中国的历程。其中一段称:“北至汴京一百七十七年,北至燕京十二年,北至上京二十年,南还燕京内殿五十四年。燕宫火,迎还圣安寺一十九年,元世祖迎入仁智殿十五年,迁于万安寺一百四十余年。”这里提到,大圣安寺曾安放过这尊佛像。
文中汴京指的是北宋都城,现开封。而北至燕京,则是金太宗攻灭北宋后把旃檀佛像掠到这里,如果这时大圣安寺已经建成,佛像应该是被安置在这里。十二年后,佛像迁到金上京,又经过二十年,回迁到燕京,即金中都的皇宫之内。及金中都宫殿发生火灾,佛像又迁到大圣安寺十九年。元世祖即位后,则将佛像迁移到万岁山(今北海琼华岛)上的仁智殿,安置了十五年。及大圣寿万安寺建好,再将佛像安置在寺里。巧合的是,元世祖的御容殿也正好设置在这里。由此可见,旃檀佛像与皇家御容殿应该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前不久考古发现的金代大型建筑遗址,极有可能就是大圣安寺的遗址。北京南城也有圣安寺的遗迹,却不在考古发掘的地方,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笔者认为,第一,今天被称为圣安寺的寺庙可能和金朝的圣安寺是两个不同的寺庙,而用了相同的名字。这种可能是存在的,我们在查看相关历史文献中,就见到有大圣安寺街和小圣安寺街的记载。显然,大小两个寺都用了相同的名字,故而用大、小加以区别。第二,金朝御容殿所在的大圣安寺在元朝末年或明朝初年荒废了,又易地重建。这种情况在有些寺庙中也出现过。第三,元朝诗人确实在大圣安寺看到过金朝帝王的画像(即御容像),而最近发现的金代大型建筑遗址,又确实是皇家的御容殿遗址,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是存在的。
(作者系北京古都学会会长、北京市文史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