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宇对叙利亚之行的写作还在继续。在目睹了物非人非的苦涩现实后,他要去寻找笑声,在大马士革看了一场脱口秀。
叙利亚的脱口秀是什么样的?虽然听不懂阿拉伯语,但仍为挤满屋子的笑声感染的晓宇与几位演员交谈了起来。脱口秀在叙利亚也是新兴事物,而对这些演员来说,把脱口秀作为事业,是希望“恢复人们发笑的本能”,相信笑话“有改变社会的气力”——这是幸存者的一份责任。
其中一位极富天赋的演员 OG 引起了晓宇的好奇,就在他在心中画出一幅松弛、幸运、世界青年的画像时,发现自己竟落入了一场“骗局”……
在大马士革听脱口秀
撰文:晓宇
脱口秀的场地是营业到半夜的咖啡馆。
老板是二十岁出头的奥马尔。他有一本比利时护照,一见面就问我要不要买下这地方。这是针对中国人的玩笑。这原是一家经营了三十五年的老店,期间没了生意,店主退租后,奥马尔从父亲手上接过,改成咖啡馆,售西式咖啡、花茶,还有些“停了电就没法点的饮品”。年轻人站在门口抽烟、闲聊、聚集。从吧台抬起栏板,走到二层阁楼仓库的隐藏厕所。那里的气温低了几度,光从四面八方的墙缝里、从脚下的地板中,渗进来。
靠近入口,辟出一块狭窄的演出站台。孤伶伶的立式黑色麦克风。座椅密密麻麻,绕成半圆形的观众席。给我们预留的位置在最。观众见面拥抱贴脸,貌似一场久别重逢的家庭聚会。之后来的人席地而坐。室内飞速升温,解下的围巾、帽子和外套挂在椅背、掉落地上,咖啡馆成了一个打满补丁的温室。
“欢迎来到叙利亚!不过,你们他妈是疯了吗?没人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愿意在空袭下听笑话。”
主持人“酋长”(El Chief,原名 Sharief Homsi)用英语开场,照顾我和茉莉两个外宾。我做好被随时点名又听不懂的准备。“酋长”留削边头、络腮胡。他认识所有人。和所有人开着玩笑。自带一种轻松掌握全局的气势。
“所有人,记住不能录像”,他指了一下我们,“至于你们,随便,反正你们也听不懂”。全场大笑。他转成阿拉伯语,我开始依靠翻译,茉莉陷入反复的挫败。她听懂笑话的开场,可每当包袱抛出的那一刻她又不明就里,这堪比酷刑。
OG 在 Instagram 上假装周游世界
“那你都没去过?”
“一个都没去过。哥们,我连去阿勒颇(Aleppo)的钱都没有。”
我过了两三秒才挤出来一句回复:“我被你狠狠地骗了一把。”
“最开始就是有人在照片后留言,问我是不是出国了,他们还真以为叙利亚只有废墟,你看是不是可以身在叙利亚,假装在世界。”
“你的英文很好。”
“电影、音乐、社交媒体,有电的时候我们好歹还有网上。”
“你太自然了,行云流水一般。”
“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负担?”
“你下一步的打算呢?”
“去迪拜,讲脱口秀。他们休想抓住我。”OG 把头藏在帽衫里,东张西望,假装慌张的样子。
“你们聊完了吗?”老板奥马尔走过来。
“差不多了,我还在余震中。”我说。我自然还想问出逃路线,但是觉得还是知道得少点为好。
“那就对了,他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这人可是天生的脱口秀演员。”奥马尔说。[4]
注释:
[1] 爱丁堡边缘艺术节(Edinburgh Festival Fringe),是一年一度爱丁堡国际艺术节的一部分,起源于不请自来的艺术团体在外围进行演出,后来成为了中小型演出团体的舞台。
[2] 乔治·卡林(George Carlin,1937—2008)是美国脱口秀演员和作家,他的演出常常涉及禁忌话题。1972 年,他的节目“七个你永远不能在电视上说的字”列出脏话,广播后引起了轩然。保守机构“媒体道德”(Morality in Media)成员以未成年儿子收听到节目为由,向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举报,后引发了联邦通讯委员会诉太平洋电台案(FCC v. Pacifica Foundation)。1978 年,最高最终以 5:4 的投票支持了联邦通讯委员会对广播中不雅内容的审查权。关于审查权的争议持续至今,而对于卡林提出的七个词的使用事实上已经放宽。
[3] Freud, Sigmund. "Humour."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9 (1928): 1-6.
[4] 我们的最近一次联系中,OG 已身在迪拜,他的社交媒体上出现了一张在迪拜列车的,定位是“迪拜,阿联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