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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孩子去上“野生”幼儿园

2023-03-29 18:24:23来源:
导读原标题:带孩子去上“野生”幼儿园"触发焦虑的新闻飞舞。各种幼儿园虐童事件,打小孩、扎针、喂药……这些阴影被家长的关注和谨慎无限放大...

原标题:带孩子去上“野生”幼儿园

"触发焦虑的新闻飞舞。各种幼儿园虐童事件,打小孩、扎针、喂药……这些阴影被家长的关注和谨慎无限放大,深深覆盖他们的选择。家长只想带孩子远远避开危险,却在慌不择路的状态下,误入到一个并不存在的乌托邦里。

已经不记得第几次了。我和丈夫,婆婆坐在一起,讨论孩子上幼儿园的问题,人人表情凝重,却没有头绪。女儿萱萱三岁了,已经到了年龄,幼儿园却一直没有着落,这是我们家迫在眉睫的大事。

本来,我们应当高枕无忧,自家小区里就有“全市最好的幼儿园”。女儿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开始选学区房,最终选定了这里。中介的话信誓旦旦,“姐你入手这套房,楼下全市最好的幼儿园秒进!没问题!”

谁也没想到,孩子到了年龄,我们从幼儿园处得知,二手房业主入学需要一次齐三年90000赞助费。

如同晴天霹雳,家里顷刻炸了锅,婆婆第一个表示反对,她是老教师,一生正直,对这种事格外愤怒:“教育局明文规定不可以收赞助费,他们这么明目张胆?不去!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我和老公也觉得一次性拿出90000块钱有困难,这个选项被否决了。

真正开始寻找幼儿园的时候,我才发现远远低估了实际情况: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我们家三公里内还剩两家幼儿园,但一个建在仓库旁,大货车就在校门口进进出出;另一个设在商场二楼,人流复杂。安全性都不高。和小区幼儿园的条件相差甚远。

那段时间,我天天研究幼儿园,不可避免地,也捎带着看了不少幼儿园虐童的报道,以前,自家没有这个担忧,那种新闻都是直接掠过眼前,进不到脑子里。现在,它们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打孩子,给孩子扎针,喂孩子吃芥末……一个视频我至今印象特别深,虽然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依然能看出来是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女人,正在一下一下扇孩子巴掌。紧接着就是孩子的验伤照片,小小的上身上全是淤紫。

一想到萱萱可能遇到这些事,我几乎夜不能寐,看着一个个民办幼儿园,再光鲜,也像笑里藏刀,潜伏着不可测的危险:万一把孩子送进火坑呢?可公立幼儿园摇号希望极其渺茫。迟疑之间,一些时间又飞走了,我发觉我的萱萱马上就无学可上了。

孩子的事不解决,我上班也没心思。当时公司里有一个老员工叫肖姐,总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人人有点好事坏事她第一时间知道。没过几天,肖姐就闻着八卦的气味凑到我工位前。“妹妹,烦幼儿园呢?”

我心里实在郁结的慌,就和肖姐一言一语地抱怨起来。

“嗨,多大点事儿呢!我给你看看我女儿的幼儿园!”

肖姐打开手机,给我看她女儿的视频。看上去是一个小区,一群孩子围着滑梯玩得正欢。另一个视频,也是一群孩子围坐在一起,咿呀咿呀拍手唱歌,看上去气氛很好。

“这个幼儿园是我们公司对面小区里的,一共才十个孩子,是我一个朋友辞职以后办的。办了好多年了,不对外招生的,都是收熟人的孩子。”肖姐说。

“这,没牌照的吧?正规吗?”我犹豫,觉得这里似乎是个问题。

肖姐发出一声惊呼:“妹子啊!你还相信牌照这东西?有牌照又怎样?你查查新闻,那些虐待孩子打孩子的幼儿园,个个都是有牌照的!”

聊完之后,我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小跑追上打卡的肖姐,请她带我去那个幼儿园看看。

肖姐痛快地答应了。一路上,她絮絮叨叨向我介绍,她那个朋友可是教育学博士,“就微博上很火的那个师范大学退休女博士,粉丝好几百万呢!”

听着肖姐的描述,我也回想起来,那个博士好像上过新闻,我隐约记得她,婆婆也给我转发过她的文章。在我们眼里,那可是名人,是“大教育家”,平时遥不可及的那种人。

我不敢相信,和肖姐反复确认是不是这个“名人”,肖姐重重拍了一下我的手“你的福气到了!这个幼儿园就是她开的!”

我激动地手心冒汗,脸都红了,催促肖姐走快点。

进了一个半旧的教师宿舍小区,幼儿园就在里面,地方不大,却整整齐齐,园长看上去比电视里年轻,穿着时髦的连衣裙,后脑勺挽起一个发髻,脸上带着知识分子气质的礼貌和生疏。

听说了我们的来意,园长临时叫来一个老师照顾孩子,亲自带我参观幼儿园,是他们在小区里租的单元房。

幼儿园规模很小,只有12个孩子,分大班和小班,一个班有三个老师,平时教的主要是她多年研究出来的“爱的正能量”课题,也会辅助一些全脑开发,自然拼读。学生必须熟人介绍,原则上不接受陌生孩子。整体环境看上去温馨干净,南向的三房两厅两卫,客厅是活动室,有一个书房,一个玩具房,都打扫得干净整洁,一排排玩具整整齐齐,墙上挂满了学生的作品。

“我的精力有限,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一解释我的理念,你是肖肖的朋友,你也看得到她女儿我教得怎么样,对吧?”园长说。

肖姐堆着一脸笑:“我女儿脑子钝,问三句才答一句,辛苦博士了!”说话间,肖姐给我使个眼色,小声说:“叫她博士!”

博士园长,以及幼儿园的环境和师生配比都让我非常心动,但确实离家太远了。我和博士提了这个担忧,博士建议我直接租小区的房子,幼儿园很多家长都是这样。我嘴上说再想想,心里更激动了,想着这肯定是一个好幼儿园,能让家长特意在这么贵的小区租房。

兴冲冲回到家,我第一时间把家人叫到一起讨论。婆婆听说过这个博士,也觉得名人亲自教孩子特荣幸,连连说好。老公比较犹豫,他试图和我分析:幼儿园所在小区这种房型的月租大概在6000,六个老师的工资,就算每个人只有2000,一个月就是12000,那么这个幼儿园纯支出就要18000一个月。她收一个孩子2000,12个孩子也才24000,剩下的6000得覆盖伙食水电各种损耗,谁会做亏本生意?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肖姐路上说过,这个幼儿园是一个教育研究机构赞助的项目,有公益性质,不求盈利。

老公依然犹豫,“好,就算是一个慈善机构,你和肖姐很熟吗?你就这么相信她?”

当时我兴奋极了,觉得孩子终于有了好出路,老公的话根本进不去,反而觉得他不理解我,那一下我的气蹭地就上来了,“你不信你不信,你也不想想办法?就我一个人愁这事情,你从没关心过!”

老公是个好脾气的人,见我这样,语气也软下来,“我不是说不关心,我也工作忙啊,而且,那么远,你怎么接送呢?”

“你去买个自行车,我每天踩自行车接送去!”

幼儿园离家有四公里,每天骑自行车单程就要半小时,我给萱萱买了个自行车安全座椅,一个粉红色的小头盔。萱萱三岁零两个月的时候,正式上了这个幼儿园。

图|我和萱萱

一开始无比美好。每天早上,孩子们先在博士的带领下背书晨读,围成一圈唱歌,做早操,然后在小区活动,场地就在小区中间的小广场里。中午吃完饭就是玩具和阅读时间,之后午睡到三点半,上一节文化课,五点钟就放学了。

萱萱很快和老师亲密无间。班主任叫晓晓,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孩,扎着浓密的大辫子,脸圆圆,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还有两个生活老师,和我一样,老师们也是博士的粉丝,冲着博士加入幼儿园。

幼儿园有个群,用视频和照片实时播送孩子的活动情况。上班时候,我也一直关注着,有一次看到萱萱在视频里一板一眼跟着老师拍手跳舞,突然感动了起来,我的孩子长大了!

图|萱萱在幼儿园的手工作业

肖姐在旁边看我抹眼泪,笑话我,“你看你,孩子才刚上学呢,就哭,以后孩子出嫁,你得哭傻了!”

所有老师看起来都细致体贴。仿佛为了驱散我的担心,晓晓老师经常在微信上和我说萱萱的动态:“萱萱中午不愿意自己睡觉,抱着枕头站在我床边,要我抱着她睡。”;“萱萱今天又尿裤子了,裤子已经洗干净晾干放书包里了。”;“萱萱中午吃饭喝了很多汤,午睡时候拉拉裤全部装满了尿尿,已经给她洗屁屁了。”……博士更是经常在群里说:“我们要爱我们的孩子,孩子就是小树苗,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呵护。”

每天接孩子回来的路上,萱萱都会咿咿呀呀地说幼儿园发生的事情,她在这里很快交上了朋友,一个女孩叫朋朋,还有两个男孩叫左左和佑佑。一来二往,我也和这三个妈妈熟悉起来,平时会带孩子出来玩。三个小孩玩玩具,妈妈就在一边闲聊。

博士园长是乐此不疲的话题,她充满光辉的履历每个家长都烂熟于心:自己著作等身,论文都写了几百篇,两个儿子还出国留学了:妥妥的教育专家。说一次,我们就感叹一次自己孩子太幸运了,能得到博士的指导,别说以后像博士的儿子那样能考美国大学,就考个国内的名牌大学也挺好。

我们也会聊起“外面”幼儿园的种种苦难,那么多虐待孩子的新闻或传闻,听到那些,我们无比庆幸自己为孩子做的选择:外面“太可怕了”,而博士这里肯定是安全的,博士自己就是绝对高素质的知识分子,熟人介绍更是一道保证安全的屏障。对我们家长来说,这个幼儿园无异于一座避难方舟。

我们坚信这样放心舒畅的日子能够长久。一次聚会,三个妈妈碰杯,“孩子们健康成长,我们友谊长存!”孩子也学着我们碰杯,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可不到半年,佑佑和朋朋都离开了幼儿园。

佑佑是第一个。

春节过后,复课没多久,有一次萱萱回家路上说,“今天和佑佑跑走了,被老师抓到了”。母亲敏锐的第六感让我觉得这事不对,无奈萱萱还小,能用的词捉襟见肘,我也没太听明白,但还是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佑佑妈妈,一听这事,她那头立刻成了尖叫,“佑佑!是不是真的?!你个衰仔作死啊!”

片刻,佑佑妈妈在群里发,“请问老师,今天萱萱和佑佑是不是自己跑大马路上去了?”

博士回复了段,总结起来几点:1,只是跑到小区另一边,没有危险;2,老师已经吓坏了,马上找了回来;3,萱萱和佑佑太调皮了,不服从管教。

那时,佑佑妈妈已经陷入了狂躁状态,直接在群里发长段语音质问。

我也气的立马给肖姐打电话,“怎么能说是孩子调皮的问题?她们没看住孩子!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家长不问,她们就装作不知道掩盖过去,太过分了!”

肖姐连安慰带劝说,“可能老师很忙,想晚点找你私聊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小区里头都是熟人,能出什么问题。博士的为人我知道的,不会坑你的。倒是你家萱萱,你这么辛苦天天送她上学,她还不服从管教,对得起你吗?你现在不管,以后真的跑丢了就晚了。”

再看群里,在佑佑妈妈咆哮的间隙,其他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和,“孩子自己乱跑丢了得后悔死,一定要教育。”“博士辛苦了,这不是什么大事,相信老师都是为了孩子好的。”“也没有受伤,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何苦较真呢?”

最后,博士发了一段话:“我们都是带着爱和信任把孩子聚在幼儿园,如果你们不信任我的教学理念,我几十年的教育经验,我的著作学说,我微博上几百万粉丝的肯定,你可以走。以后这种问题我不会再回复了,各位还有没有意见?”

群里陷入寂静,过了段时间,一条消息弹出。

“佑佑妈妈退出群聊”

一瞬间,我的恐惧,愤怒,憋屈都涌上心头,佑佑妈妈被劝退,更加深了我的焦虑和恐惧,看着萱萱还跟无所谓一样,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感觉未来都完了,如果萱萱也被劝退,就只能去那些“外面的幼儿园”,被喂芥末,针扎,打耳光,……

不行,我一定不能让博士认为我也是闹事的人。

我把萱萱叫过来,问她,“今天是不是和佑佑自己跑掉了?”萱萱点点头。“为什么自己跑掉?”萱萱不说话了。

我气得打了她,萱萱哇地哭出来。“我每天辛辛苦苦接送你!为了你上学,费了多少精力!教育学博士啊!专家给你上课啊!你还不珍惜!给你老师道歉!说老师对不起!博士对不起!”

萱萱哭着说,“博士,对不起,我不应该自己跑掉。”我赶紧用手机录下,找到博士的微信,按下了发送键。

佑佑就这么离开了。退群事件后,我们去了一次佑佑家,本想劝慰,却看到佑佑妈妈红肿着眼睛,坐在客厅,明显没有消气:“我说的任何话,博士都听不进去!我们又没有那么多文化,哪里说的赢她?群里都是些给她帮腔的人,都是一伙的!”

朋朋妈妈说:“我也觉得是老师没看好的问题,但这也是意外,佑佑出去外面的幼儿园更惨!你没看新闻吗?幼儿园给孩子喂安眠药,针扎,多可怕啊。”

佑佑妈妈几乎是跳起来:“博士就不欺负孩子吗?佑佑说博士打他手心,还把他关起来“冷静”。整天说别人的幼儿园打孩子,她自己就没做过?”

“那我们气极了也会轻轻拍两下孩子手心啊。”我劝她,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博士这么有经验有爱心的人,相信她不会对孩子不好的。

话不投机,佑佑妈妈彻底冷了脸,“你们如果来劝我回去,那不可能。请回吧,我要带儿子去找新幼儿园了。”

回家路上,朋朋妈妈一路说,可惜了佑佑,不知道外面的幼儿园会怎么对他。我们说话可得注意点,别惹了博士生气,也把孩子害了。

尽管朋朋妈妈小心翼翼,没过多久,朋朋也紧跟着出事了。

朋朋妈妈工作忙,没空看群,也很少说话。有一天下午三点半,我看到老师发了视频,其他孩子都起来跳舞了,只有朋朋穿着睡衣蜷缩在角落里。我转发给朋朋妈妈,过了一会,朋朋妈妈在群里发问,“老师,为什么朋朋躺在地上?”

博士回复,“朋朋上午十点钟才到,午睡叫不醒,赖床。家长也要配合老师调整孩子作息时间。”

群里家长又是一同附和,“早睡早起身体好”“博士辛苦了”,甚至还有人直接@朋朋妈妈,“赚钱再重要,也比不上孩子重要,能进来这幼儿园就得好好珍惜机会,不要浪费博士的时间和心血。”

朋朋妈妈不说话了,第二天我就听说,朋朋也转学了。

“家长不配合我,我也没办法的,教育都是要家长主导,我只是指导而已。”那天,博士在群里隐晦地说。

我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朋朋妈妈是一个特别踏实正直的人,为了孩子的学习也是尽心尽力,怎么可能故意让孩子晚睡迟到呢?

我去找了朋朋妈妈。看到我来,她热情地招呼我吃饭,提起这事,却不愿再多说什么,“唉,就这样吧,当时进这个幼儿园也是我一意孤行,想着博士这么有文化的人,这么有爱心的人,一定是最好的……现在出了事,家里人都怨我。”朋朋妈妈已经失去了上次跟我谈论博士育儿成就时候那种神采飞扬的感觉。

从朋朋妈妈那儿出来,我迎面遇到了肖姐,真巧。肖姐和我一路走着,一路聊。

“好像朋朋家在这附近,你去过吗?”

“没有呢,我跟她不是很熟。”我下意识地撒谎,防备度拉满。

“哦,我看她们俩玩得好,以为你们很熟呢。不知道朋朋怎么了,和她妈妈聊过吗?”

“大概听说了吧。”

肖姐充满不屑地说,“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对孩子教育不上心,一出问题就说是幼儿园的问题,有什么办法呢?家长不配合,博士就算把全部孩子都送进名牌大学也没有朋朋的份啊,是不是?”

我只能附和着“是啊是啊”

“要我说,朋朋妈妈这是害了孩子,那些外面的幼儿园指不定怎么打她孩子呢。你看老师对她孩子真是照顾得尽心尽力,她真是不知好歹。”肖姐继续说。

当天晚上,我和老公说了朋朋和佑佑的事情。

老公停下自己的工作,问我,“你觉不觉得,你也成为了幼儿园家长的一员,在抱团欺凌?”

“没那么严重吧,我什么都没说啊。”第一次,和老公讨论幼儿园的时候,我失去了底气。之前出了佑佑的事情,老公就和我抱怨过一次,觉得有正规幼儿园不送,怕不安全,不正规的难道就安全了?

“越是你觉得完美的事情,你越要提高警惕。”老公见我不说话了,继续说:“我问你,佑佑,朋朋和园长……”

“叫博士!”我纠正他。

“好,博士!他们和博士起冲突的时候,你是知道内情的,尤其是佑佑那件事,咱们家萱萱是不是也一起跑丢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立场?是站在你的朋友,你的孩子这边?还是你那个所谓的博士那边?”

“我还不是为了咱家萱萱好!”我声音越来越小。

“是吗?你问过她真实的想法吗?那天跑丢的事情,萱萱有没有跟你说过事情经过是怎样?你只是听了博士的版本,你没有听萱萱的版本。”老公叹了口气,“我一天天的加班,出差,真的是没有时间多关心你们。但我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就轻信了他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我整晚没睡,翻看着博士的微博,从最新的一条一直看到历史记录里的几千条,看到眼睛酸痛。放下手机,又打开电脑百度,当我输入博士的名字,跳出来数不尽数的新闻,每一条都在提醒我:“你走大运了,你家萱萱幸运极了”。

不想了,不就是一些工作中的小失误吗,人无完人,都有不足的地方。博士做了一辈子教育,还能骗我不成?

在我自己阿Q式的自我安慰下,萱萱还是留在幼儿园读书。接下来的大半年也算风平浪静,萱萱一天天长大,能力不断提高,幼儿园的活动空间和教授的知识明显不够她施展。

但是没关系,博士说,“幼儿园就吃饱玩好,用爱呵护孩子,就足够了。”

一年过去了,新的学期开始了。可升上大班以后,萱萱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早上不愿意上学,回到家也发脾气。老师也经常跟我反映萱萱在幼儿园不听话,上课不认真。

萱萱已经能够流利地表达想法了,每天缠着我说,“幼儿园墙上出水,被子湿。”“每天都做手工,做得我都要吐了。”“幼儿园好无聊,我不要上幼儿园。”我觉得这都是她不愿意上学的借口,只是安慰她要坚持,“贫困地区的孩子条件比你差多了,不见他们抱怨。你就是娇气了!”

每天早上萱萱赖着不去幼儿园,我都会气不打一处来,越来越觉得萱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终于有一天中午,老师打电话让我把孩子带回去,“孩子发烧了”。

萱萱的脸烧的通红,手脚发软。我赶紧把孩子送去医院,医生看了下她的咽喉,里面都是溃疡。判断是疱疹性咽峡炎,这属于传染病。医生问我女儿是哪个幼儿园的,这种情况得上报。

我跟医生说是某某托管,医生也犯了难:“你这可是没有牌照的幼儿园,你也送过去上学?放心吗?”我没接话,尴尬地笑笑。

我跟单位请了年假,在家照顾萱萱。

萱萱很少生病,这是她第一次生这么大的病。整个喉咙都是溃疡,口水咽不下,只能从嘴角滴出来,吃也吃不下,吃到一半到喉咙连同胃里的都吐干净,就连喝水都一边流眼泪一边说,“妈妈我的喉咙好像有刀子”。

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越来越瘦,肋骨突出。我心疼得夜不能寐。

一星期后,看到幼儿园群里发的视频,孩子越来越少了。联想到教室潮湿黑暗不通风的环境,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幼儿园的卫生问题,但是又没有勇气出头,只能安慰自己想多了。

没过几天,有家长在群里问,“有没有孩子是疱疹性咽峡炎?”一下子回复了七八个,都是同样的病。群里一下子炸锅了。

家长纷纷质疑幼儿园为什么不通知有传染病这回事。但是只针对老师,没有人敢@博士。甚至有人@出平时搞卫生的阿姨,责问是不是没有做好消毒。

博士发了几个疱疹性咽峡炎的防治链接,不再回复其他内容。

看着她又想息事宁人,我愤怒了,直接质疑她,“这个病要隔离半个月才能回去上学,为什么有孩子生病你却不上报,也不通知我们?”

博士回复:“我有个朋友是三甲医院的主任,他说一个星期退烧就可以回来上课了。”

我还能说什么,我能质疑一个百万粉丝的教育专家?还是三甲医院的主任?

群里又陷入了寂静。

此刻我真正体会到了佑佑和朋朋妈妈的心情,带着最大的希望和信任而来,带着更大的失望和愤怒离开。我按下了退出。

“萱萱妈妈退出群聊”。

我把萱萱的被子书包全部拿回来,拿东西那天,老师一改以前热情的脸,冷漠地看着我收拾萱萱的东西。

肖姐和我越走越远了。我能猜到他们会怎么说我,一个愚蠢的家长,放着千载难逢的教育机会不要,要去外面的幼儿园让孩子接受毒打虐待?

我和老公商量着,在他公司附近给萱萱找了一个民办的幼儿园,有教育局正规备案,门口还有一个派出所的派遣保安。

没有传说中的喂芥末,针扎,打耳光,每天就是开开心心地入园,开开心心地回家。幼儿园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教育理念,中规中矩地教着教育局规定的课程。幼儿园门口每天早上有个校医量体温,检查喉咙,还会给家长确认每种传染病的症状,隔离时间。发烧感冒之后要去社区医院开复课证明。

和之前一样,萱萱适应得很快,迅速交到了新朋友。

图|离开幼儿园,萱萱整个人都变欢快了

有一天,新班主任老师和我说了一件事情,“萱萱第一天上幼儿园,弄坏了一个玩具,走过来伸出手给我,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想干嘛。萱萱问我,这个幼儿园做错事情要打手吗?我跟她说,不打手,我们做错事情不用打手心。她又问:那要不要关储藏室?”

愤怒过后,我真的无限感慨,为什么曾经的自己就那么无条件信任博士。不是单纯的信任,而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信徒,不惜站到孩子,家人,朋友的对立面。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好像一旦点破了,心中那个神圣的东西就碎了。

离开幼儿园的萱萱又快乐起来,每天蹦蹦跳跳,做鬼脸。放学回家,我牵着孩子在路上走,大影子和小影子叠在一起,幸福之余,我时不时感到愧疚,妈妈曾经没有保护好她。

-END

-撰文|刘佳怡

编辑|金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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