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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

2024-02-22 07:54:25来源:
导读外婆(吴为拍摄)昨天又在惠新西街南口站换乘,我特别害怕,怕电话响了。前些日子我冥思苦想关于地铁故事的剧本,千方百计找素材。生活你真...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

外婆(吴为拍摄)

昨天又在惠新西街南口站换乘,我特别害怕,怕电话响了。前些日子我冥思苦想关于地铁故事的剧本,千方百计找素材。生活你真了不起,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编剧。

我从车门出来就蹲在了墙角。爸爸说,外婆还能听见,你喊喊她吧。然后我就开始喊“外婆”了。接着我就哭了,哭之前非常熟练地把手机镜头冲向了天花板,号啕。地铁站里很吵,外婆不会听见我的哭声,那她有没有听见我喊她?

晚上十点过还有那么多人在地铁里走,我分了个神,想起倪老师曾说,工作人员在地铁里碰到过蹲在站台上“哭到崩溃”的女孩。我一想,啊,这不就是我嘛,赶快站起来,得先回家。回屋把蜡烛点上了,还有香,拨了两通求救电话。我明明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强撑着和直为姐姐说,我还好。

她说,你好个屁。我又说,我没事。她说,你没事才怪。她还说,你别压抑,别憋着,只要是真实的,就让它流淌。这句话赋予了我随便哭的一切权利,哭一轮,就好一点。草枚姐在电话那头叫我的名字,如同我叫我妈。我就被这么生生地叫住。订票,约车,收拾行李,洗澡睡觉。王旎阿姨和圆圆打电话来确认我是否安好,我已经听着《金刚经》在洗澡,又是那个可以随口讲段子逗笑他人的人了。

我恳问灯,现在能做什么是对外婆最好的?灯说:“静静地在心里和她沟通。她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她,她什么都能听见。灵魂是相通的,跨越时空的距离。”我就躺在床上,和外婆讲话。没法讲,一直哭。可是我特别听话,所以我听到自己一边哭一边讲,字正腔圆稀里糊涂地讲出了声:

外婆,谢谢你抚养我长大。

外婆,你很好地完成了此生。

外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大家。

外婆,你放心地走吧,不要留恋。

外婆,你安心地走吧,朝着光走。

说着哭着我就睡着了。

外婆留下的梳子(吴为拍摄)

外婆留下的梳子(吴为拍摄)

第二天清晨快到登机口时,我看见了一只蓝色兔子,很大,长手长脚小脑壳。我每次做完展览都会纵容自己买个玩偶,顺便以展览地名中的字命名。我抱着它说,那你就叫“纳纳”吧,西双版纳的纳,也是接纳的纳。但我看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算了算了算了,这兔子太贵了,打算放下时它说:“你都给我取好名字了!我再也卖不出去了!”

我需要这只蓝色兔子帮忙做三件事:

第一,它太可爱了,有良心的人看到我抱着它都会朝我笑。我需要陌生而微小的善意把我从小我的悲痛中拖拽出来。我得提醒自己,这悲伤是小家的悲伤,飞机照样飞,人们照样活,世界照样转,我不能沉溺在悲痛里。

第二,我得分分神。我需要一个玩物拿在手里,扯扯它的长耳朵,挥挥它的长手脚,戳戳它的小眼睛。

第三,如果我在飞机上还要哭一的,我得预备一个拟人的拥抱,总不能抱着小桌板哭。

感谢我的邻座小哥,全程没问一句话,旁观我抱着兔子鬼哭狼嚎。他找空姐要了纸,塞到我的手里,等我哭完了就和我一起玩兔子。

汽车到了家门口,这次花圈上的每个字都和我有关系。把兔子放下,车门打开,我就是个大人了,是个所有人累了我也不会累的大人,所有人哭了我也不掉泪的大人,所有人垮了我也能撑住的大人。可我不想做大人。大姨说:“吴为你怎么回事突然一下长大了那么多。”这世界上哪有突然一下,除了死亡,生要生很久,死亡就一下。

葬礼上好多规矩,我们一边说着迷信,一边照做不误。我们的信,来自我们的爱。我们放手,把她交回天地,不知道怎么是好,干脆就都信了。去殡仪馆的路上我和姐夫说,长大真不好啊,外公走的时候我只用负责哭,现在我要负责除了哭以外的其他事情。

致悼词时,我是这样结尾的:“我想,现场的每一位,都和我一样,非常非常地舍不得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妻子、老师、伯母、母亲、奶奶、外婆。那么我也请每一位,都和我一样,非常非常地舍得她,愿意相信她去到了一个没有痛苦极其快乐的世界,相信外公已经在那边摆好了跳跳棋,生好了火炉,放好了游戏机,他们要开始一场新的旅程啦。让我们节制哀痛,顺应这场变化,带着外婆教会我们的勤俭朴素、乐观和顽强,幸福、健康、互帮互助地活下去。对生命热忱,对大自然敬畏,对信仰坚定,对爱身体力行。我们勇敢而平静地站在这里,好好地,送她最后一程。温美芬女士,一路走好,外婆,一路走好。”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

外公(图为作者提供)

后来,舅舅去上海扎下根,把外公外婆都接了过去,买了个小房子,开始全新的生活。我大学实习的时候,住在外公外婆在上海的家里,当我说去和朋友去哪里哪里玩,他会告诉我,他去过,很熟,然后告诉我那里应该怎么去、有什么玩的地方。然而,根本就不是他说起的样子,他记忆中的上海,早已是一个不再存在的城市。时跨半辈子后回到家乡,外公比在湖北时,愈发像一个异乡人。

今年过年,我回上海见到了外公外婆,我们已经四年未见,他们比之前都老了很多,身子也显得愈发矮小了。这四年间,外公做了个心脏支架的手术,已经不能像过去一样和我掰手腕。

这次回家,我想认真地采访一下外公,作为将来写作的素材来用,我郑重其事地建了一个文档,写上“外公的人生记录”,然而,过年假期里,我一个字都没写成。外公已经不太能理解我提的问题,他只会反复地说一些他早已说过的细节,却无法连贯地、按照时间顺序地讲述自己的生活。我只好作罢,老老实实陪外公看电视。

他今年85岁了,每天在60多平的房子里来回走动,锻炼身体,微信步数能到一万多步,余下的时间,就坐在沙发上看2001年版的电视剧《侠客行》,一边还跟我们讲其中的故事细节。表妹悄悄告诉我,外公看《侠客行》已经好几十遍了,从她小学时就在看,她现在已经上高中了。我说,我上小学的时候,外公就在看了呢。不过没关系,再陪他看一遍好了。

@ YJing

“我是爷爷不太喜欢的大孙女”

近30年前的一张春节期间家庭合影,也是我(被奶奶抱在怀里)与爷爷(左二)的唯一一张合照(图为作者提供)

近30年前的一张春节期间家庭合影,也是我(被奶奶抱在怀里)与爷爷(左二)的唯一一张合照(图为作者提供)

我的爷爷死于千禧年的第15天,邻居们都说挺好的,虽然病卧将近三年,但是终于也算是熬到了一个新的世纪才去世。

在他生命中最后那几年,因为脑溢血后偏瘫躺在土炕上,不能风风火火跑来跑去了,反而是我跟他在一起最多的时候。当时的他右半侧身体几乎完全动弹不得,讲不清楚哪怕一个字,只能咿咿呀呀与我们沟通,或者用勉强还能动弹的右手,在随便撕来的烟盒上,掐着我用短的铅笔头,歪歪斜斜地划拉几个勉强认清的字。

在这之前,他是村子里有名的“人来疯”,虽然个子不高,但走起来路总像是带着风一样。所以我印象很深的那些瞬间,总是跟在他身后追着跑。他不喜欢带我玩,村子里很多调皮的同龄小男孩,才是他想要的玩伴,当时他有一辆木制的农用小推车,他总喜欢推着一个男孩子从村头长长的坡道上快速跑下去,男孩大笑,他也大笑。而我当时只是他不太喜欢的大孙女,跟在他们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

村里的人当然都非常喜欢他,除了是能逗小孩子们玩的可爱老头,他好像几乎无所不能。尽管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他用泥土混杂着麦秸砌成的土灶,依旧边角方正、火苗旺盛;他用凿子一下一下刻好的石磨,逢年过节期间总有人排着队在用。而我每年返乡时仍听邻居们津津乐道聊起来的,是夏天在打麦场边闲坐休息时,围坐在他身边一众人,听他讲《封神榜》、讲《岳飞传》、讲《七侠五义》……

现在随着他去世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反而越来越像从来没有离开似的,那些小时候对他不带我玩的怨怼没有淡去,我也总时常会跟其他家人抱怨几句说,小时候爷爷就是想要孙子、不带我玩,而他偶尔给我表演一口吃俩水饺逗我开心的滑稽形象也历历在目。

@ 张大狗

“姥姥让我很丢人”

青春期的时候,我觉得姥姥很让我丢人。别人有爸爸妈妈接送、别人的家长不会大声喧哗、别人的家长不会在公交满了的情况下硬挤上去还拎着无助的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总是走在她的后面离她半米远,好像这样别人就不会认为我们是一行人。我不喜欢挤公交,不喜欢凑热闹,所以一遍一遍地数落她别这样。

我是姥姥带大的孩子,我的变化,她知道。

起初,她试着用她的方式和我沟通。她扯着嗓子说“小兔崽子,觉得我丢你人了是不是。”强硬跋扈的架势下面,藏着我9岁时看不懂的落寞和孤独。所以我们争执和冷战。而她总是先服软。后来,她变了。放学等在门口的她开始穿的很漂亮,也不再急着等公交,说话的时候也开始小声说。这个强势了六十年的女人,终于对自己身处青春期自以为是的外孙女服软了。

因为爸爸妈妈的工作性质特殊,我被姥姥姥爷带大。幸运的是一直在爱里成长,接受着最好的教育,享受着在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不幸的是,我把自以为好的教育和教养当做了刀枪,刺向了最亲的家人。

事实上,我对姥姥发脾气的原因只不过是源于对别人能天天和父母待在一起的羡慕。而我却忘了眼前这个小老太太把她的半辈子都给了我。

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

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

我所谓的礼仪教养都是她教会我的,我标准的普通话是她强忍着说了一辈子的方言教出来的。是她风雨无阻的带我去上舞蹈课钢琴课;是她在我懒惰懈怠的时候敲醒我,也是她,最心疼我。

我不敢去给她打电话,不敢听到她的声音姥姥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大概是光是想一想就要掉眼泪的存在吧。

下次回家一定好好抱抱她,告诉她我想她了。

@ 洛金

“姥爷家的树林,消失了”

姥爷家有一片树林,儿时对这片树林究竟在哪里没有概念,只觉得搭姥爷的车颠簸一阵即到,直到长大后开车经过,妈妈告诉我这条新建的从东到西的公路,就是那片林地,公路两旁还有簌簌向后飞撤的新树,它们连成一片墨绿的长墙,曾经的树林消失了,姥爷也离开我五年之久了。

小时候的暑假在姥爷家的树林度过,每天早晨,姥爷带着我还有一只叫豆子的大狗往树林工作去。姥爷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因此很少在教育孩子方面滔滔不绝,我儿时学到的也就总是些如何生火、如何给一片小菜地浇水、如何种一棵小树、如何喂养桑蚕这样的琐碎事情,然而这对于一个生活在城中的孩子来说确是稀有的经验,孩子大概都愿意接近泥土,接近生长中的植物。

秋天傍晚,附近有一群灰扑扑的羊从树林中穿过,我在临近的红枫树旁边蹲着捡叶子,觉得有意思便也跟着羊群走了,树林中的日落似乎比宽阔的地方更快些,羊群离我越来越远,天色越来越低沉,我的兴趣早也不在这群慢悠悠的动物身上,再想回到原处找姥爷却忘了路了。

哭喊是没有用的,继续走更无胆量,正在被恐惧包围之中,大狗豆子踩着落叶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姥爷的手电打出光束,照起了一片土地,本来没怎么哭喊的我突然嚎啕起来,姥爷从未如何严厉地训斥我,这次也一样,他把我抱起,眼睛是红红的,“豆子立大功了,没丢就好!”

现在已经忘了如何回到家里,但是路上和豆子依偎在一起,姥爷时不时和我说着话,高大的路灯一盏一盏颠簸着晃过,我却时时不能忘记。

电影《推手》

电影《推手》

再回想起来,那段仍回忆没有“采菊东篱下”的“超然”,姥爷同那片林地的往事都在“东篱”之“上”。

@ 串串

“奶奶离世后,我才意识到她的在场”

我一直同父母、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但从未觉得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意识到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老人始终在场,是从奶奶的意外离世才开始的。

考完研的那个暑假本来无比轻松,我每天睡到十一二点,奶奶会在晨练完的八点半、看完养生节目的九点半和早餐店即将收摊的十点半分别来敲我房间的门,耐心地问我要不要起床、想吃什么早饭。只想睡觉的我常常只会答:“随便啦!”于是奶奶就笑骂我“小鳖孙”,过了一会儿端回来三四种不同种类的早餐。也是在那个暑假,奶奶出门晨练时在家附近出了车祸,我再也没吃过奶奶带回来的早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像虚焦了一般,无论是身处其中还是事后回忆都觉得难以触碰。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好像才突然闯入了奶奶的生活之中——原来在一间屋子里同住,我们都各自布下了如此多的秘密。她几乎在每件衣服下摆处都用彩色的布接了一截(因为她很怕冷,总觉得衣服都设计得不够保暖),她在各种盒子里塞了很多从一块到一百块不等的钱(为了见缝插针塞给我和弟弟零花),她在衣柜深处藏了很多宣称有奇效的保健品(担心如果被发现会被家里人说)……

抬头看见家里的巨幅十字绣,我想起来她一度多么沉迷各类纺织。看见那些怎么也吃不完的咸菜,我想起曾经“健康之路”节目介绍了哪个蔬菜,奶奶就要天天做,直到谁也吃不进去。

我又想起来由于奶奶送我上学时,看不惯路上的大狗咬小狗,执意劝架导致我迟到,想起来她把《还珠格格》和《甄嬛传》看了快一百遍。在她去世我才知道,她的生活如何深切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她又如何永恒地改变了我。回忆起她还在世的日子,我有时感到羞愧,但也慢慢释然,毕竟这些奶奶造物,不仅不会消失,还会比我活得更长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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