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焰新院士：纯净水不一定对人体有益

文 ｜ 王焰新（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校长）

水乃生命之源。水干不干净、有没有被污染、含不含有害物质，直接关乎生命健康。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老百姓越来越关注喝得安不安全、健不健康、对身体是不是有益。

近年来，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开始大量饮用纯净水。当下的饮用水市场上，纯净水采用蒸馏法、电渗析法、离子交换法、反渗透法或其他适当的水净化工艺加工而成。纯净水在加工处理过程中，去除了水中的细菌、重金属元素和有机物等有害成分。总体而言，纯净水硬度较低、口感较好，可以直接饮用，烧水时也不会形成水垢。

但与此同时，纯净水在加工处理过程中把水里的钾、钙、锌等对人类有益的矿物质也都去掉了。尽管加工处理后的纯净水TDS（总溶解性固体物质）非常低，但对人体是不是绝对有益呢？我看未必。此前，北京市疾控中心曾发布一则提醒：“纯净水不含矿物元素，不宜长期单一饮用。”但是，市场上铺天盖地的宣传，让人们只知道纯净水的“好”，而忽略了它的“两面性”。

我们不妨看看那些分布在中国和世界各地的长寿村、长寿县。当地人为什么普遍长寿？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很少迁徙，喝当地水、吃当地粮。相关机构通过数据统计和分析发现，这些地区气候条件一致，居民有一些共同的生活习惯。

如果生活习惯和气候条件一样，长寿人群吃的粮、喝的水的成分就成为决定性因素。当然，也不能排除长寿基因的个体差异。这就引出了一个很好的科学命题：水土环境尤其是饮用水水质，与长寿、健康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这些年，我的团队一直在做地球健康与生命健康关系研究。我把研究这个问题的新学科命名为“健康地学”，英文即Health Geoscience。

“健康地学”研究的是地球环境的组成演化对人体健康、动物健康、环境健康的影响。其最终落脚点是关注地球环境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及其机制。通俗地讲，我们要搞清楚对人类而言，哪些地方是宜居的，为什么宜居；哪些地方是有问题的，该怎么办。我们正试图把这个学科体系建立起来，并推动整个领域的相关研究。

过去，大家听得比较多的是医学地质学，它已经形成了相对成熟的理论方法体系。上世纪中叶开始，针对一些地方出现的地方病，研究人员开始研究其临床表现，推测其成因。现在，我们搞“健康地学”研究，则要扩大范围，研究区域性环境对人体的影响、研究全球变化对健康的影响等。在这个过程中，涌现出一些有趣且重要的课题方向，如城市绿地对居民心理健康有哪些影响、泡温泉能不能治疗抑郁症……这些不是凭空臆想，而是有文献记载并已经有临床数据支持的。

再回到我的老本行——地下水安全供给。我认为保障地下水安全供给，需要饮用水行业企业家、临床医生以及公共卫生等领域的人一起探讨、研究和推动。

最近，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牵头筹备成立健康矿化饮用水产业联盟，国内批有影响的饮用水相关企业积极参与。大家一起努力，试图搞清楚饮用水应该具备怎样的水质，尤其是水中矿物质对人体健康的影响。我们还需要向自然学习，研究在天然条件下水中矿物质是如何在水与岩石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迁移富集的。这些研究有助于人们科学认识饮用水与健康的关系，也有助于引导饮用水企业真正朝着“让人类更健康”的方向努力。

关于饮用水安全问题，国内外已有一些研究。过去，研究人员从“有害”角度做的工作多一些。我认为，现在还应从“有益”角度进行更多探究。当然，有益和有害本身是相对的。任何“有益”都需要控制在一定的尺度范围内，超过一定范围就可能变成“有害”。就像人体离不开碘，摄取少了，人会得“大脖子”病；摄入太多，会得甲亢和甲状腺结节等疾病。

所以说，饮用水水质与健康研究，不仅是一项技术，更是一门科学，关乎健康中国建设、关乎人类生存福祉，研究需求十分迫切、意义十分重大。

（《中国科学报》记者李思辉、通讯员尚东光据其在第一届全国地下水资源与生态环境大会第24分会场“饮用水中矿物质与健康”开幕式上的讲话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