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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索沃风波又起:民族主义“最后一浪”留下一道无解之题

2023-09-26 17:07:18来源:
导读 当地时间2023年9月24日,科索沃地区,科索沃在Banjska村入口处站岗。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9月24日科索沃北方再度发生族群冲突恶性暴力事件。...

当地时间2023年9月24日,科索沃地区,科索沃在Banjska村入口处站岗。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

当地时间2023年9月24日,科索沃地区,科索沃在Banjska村入口处站岗。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

9月24日科索沃北方再度发生族群冲突恶性暴力事件。当日凌晨2时,一伙塞尔维亚族人在科索沃北部的巴尼斯卡村入口处设置了两辆卡车作为路障。随后赶到的科索沃试图拆除路障时与塞族人发生冲突。此举再次挑动着科索沃局势的紧张神经,据塞尔维亚方面称,冲突中至少有三名塞族人被科索沃打死,而科索沃当局领导人库尔蒂则声称这次暴力事件是由至少30名“武装人员”造成,冲突中造成科索沃死伤各1人。他指责这是由塞尔维亚当局资助和策划的袭击。

塞尔维亚武契奇24日晚发布全国电视演讲,谴责科索沃当局故意制造紧张局势,宣称塞尔维亚永远不会承认独立的科索沃。武契奇还向国际社会呼吁,成立塞族市镇联盟,向科索沃北部派驻塞尔维亚。武契奇也呼吁塞族人保持和平与克制,并相信他们的国家。

未来科索沃局势将怎样发展?回答这个问题还得从去年底的一连串事件说起。

风波不断

总体而言,当前科索沃的紧张局势是2022年11月一系列事件的延续。当时科索沃当局要求将该区域内带有塞尔维亚标识的汽车牌照悉数更换为新的科索沃标识,此举引发了当地塞族民众不满,数百人上街抗议。供职于科索沃司法、机关的六百余名塞族公职人员通过辞职表达他们的抗议。

从那时至今,科索沃局势几无宁日。去年12月,科索沃北部四座塞尔维亚族聚居城市(莱波萨维奇、祖宾波托克、兹韦钱、米特罗维察)的行政长官在科索沃当局的压力下即将卸任,以及科索沃当局领导人签署申请加入欧盟文件,都引发了局势紧张。其中科索沃北部四城行政长官更替的余波更是一直延续到了今年。

科索沃地区92%的人口属于阿尔巴尼亚族,塞尔维亚族人口仅占6%。科索沃寻求独立的决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在强力推行与社会的“阿尔巴尼亚化”,激进的“阿尔巴尼亚化”举措往往成为激化矛盾冲突的导火索。去年底科索沃当局筹划罢免北方四城塞族市长的同时,也在谋求扶持阿尔巴尼亚族官员占据当地的行政领导岗位。今年4月23日,这四座城市举行市长选举,此举是导致此次事态升级的最直接原因。

2023年5月26日,科索沃兹维坎,科索沃防暴推着聚集在市政大楼前的塞尔维亚人。此前,在塞尔维亚人占多数的兹维坎镇举行了有争议的选举,帮助阿族市长就职。

2023年5月26日,科索沃兹维坎,科索沃防暴推着聚集在市政大楼前的塞尔维亚人。此前,在塞尔维亚人占多数的兹维坎镇举行了有争议的选举,帮助阿族市长就职。

塞族民众为表示抗议集体缺席了选举。然而,科索沃当局支持的四位阿尔巴尼亚族候选人在投票率只有3.47%且得票率仅有4%的情况下“顺利当选”。从5月10日起,塞族聚居地的小规模暴力活动便此起彼伏。5月25日,科索沃当局无视塞族民众的反对与愤怒,公然派出武装护送4位当选的阿尔巴尼亚族市长入驻市长官邸,塞族的愤怒情绪被彻底点燃。5月26日,在科索沃北部塞族聚居的兹韦钱地区,塞族民众同阿尔巴尼亚族发生大规模冲突,莱波萨维奇、祖宾波托克等地的塞族也群起响应兹韦钱的抗议活动。科索沃当局随即迅速控制了兹韦钱地区政府部门,并对该地区进行封锁。此举极大地激化了塞尔维亚政府与科索沃当局之间的紧张关系。塞尔维亚武契奇于当日下令全国武装力量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塞尔维亚武装部队向科索沃边界开拔。

然而,科索沃局势仍在不断恶化。5月29日至30日,塞族抗议者甚至一度与北约维和部队发生冲突,导致三十余名北约维和人员受伤。武契奇虽然命令塞尔维亚陈兵边境,但并不想贸然使用武力,而是展开了多方外交斡旋。科索沃的内乱也引起了塞尔维亚政坛震荡,就在兹韦钱地区骚乱爆发的当日,武契奇宣布辞去执政、议会第——前进职务。

科索沃的塞尔维亚族在人口上处于绝对劣势,为何仍不断起而反抗“阿尔巴尼亚化”政策的推行?人口占绝大多数的阿尔巴尼亚族又为何执着于推动落后、贫穷的科索沃走向独立?想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还要把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件进一步向前回溯。

科索沃普里兹伦。

科索沃普里兹伦。

民族主义“最后一浪”

“科索沃”在塞尔维亚语中意为“黑鸟的土地”,在12世纪古代塞尔维亚王国兴起之际,科索沃就是塞尔维亚王国的领土。14世纪奥斯曼帝国崛起,苏丹的在东欧所向披靡,科索沃在奥斯曼帝国的扩张中被并入其版图。

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半岛的统治依赖由天主教改宗伊斯兰教的阿尔巴尼亚人,不愿放弃信仰的塞尔维亚人纷纷逃往巴尔干半岛北部,这也导致了伊斯兰教信仰的阿尔巴尼亚族人口至今在科索沃地区都占据了绝对多数地位。

1912年,在“泛斯拉夫主义”及民族主义情绪的鼓动下下,巴尔干半岛诸国联合起来掀起了反对奥斯曼帝国的“第一次巴尔干”,科索沃作为巴尔干同盟胜利的战利品被并入塞尔维亚王国。

好景不长,1941年轴心国入侵巴尔干半岛,意大利墨索里尼政权在巴尔干半岛扶持“大阿尔巴尼亚主义”得到了科索沃地区阿尔巴尼亚民族主义者的支持,同时也激化了阿尔巴尼亚族与塞尔维亚族之间的矛盾。二战期间,虽然南斯拉夫与阿尔巴尼亚两国的反武装力量联手抗击轴心国侵略,但双方对于科索沃归属问题却有着尖锐的分歧,以至于1944年底,轴心国势力退出巴尔干半岛后不久,南斯拉夫与阿尔巴尼亚两国立刻兵戎相见,最终阿尔巴尼亚兵败,科索沃归属南斯拉夫。

1945年冬,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以下简称“南斯拉夫”)建立,仿照苏联体制建立起了一套“族裔联邦”行政体制。1946年,联邦宪法对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黑山、马其顿等五个民族的地位进行了确认,赋予了其“自治”及“自决”的权利。在南斯拉夫联盟宪法中,阿尔巴尼亚族虽然没有得到与上述五个民族同等的建立“加盟”的权利,但阿尔巴尼亚族建立了隶属于塞尔维亚的科索沃和梅托希亚自治省。

苏联及南斯拉夫基于“阶级联合”及“民族解放”理论创造了“族裔联邦”体制,在这种体制中,对、经济的高度集中领导是维护国家统一、驾驭民族主义的重要安全阀。一旦的领导能力有所下降就很难保证这种族裔联邦体制的安全运转。

在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执政后期,为了克服计划经济所带来的效率低下,南斯拉夫有意不断下方的计划权力,各加盟及自治地区领导人权力开始膨胀。1980年,铁托去世,南斯拉夫难以产生拥有足够威望及能力的领导人,就此埋下了解体的种子。

1991年,南斯拉夫开始解体,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马其顿四国宣布独立,剩下的两个加盟国塞尔维亚和黑山组建了南斯拉夫联盟(以下简称“南联盟”)。这与苏联解体共同构成了近现代二百年来世界民族主义建国狂潮的“最后一浪”。在这“最后一浪”中,民族主义领袖纷纷活跃起来,鼓动民众联合起来实现他们心中所构想的“伟大而光荣的独立”,民族主义政客的个人权力欲被包装成为本民族谋求发展、进步的公心,在社会急剧转型的状况下,“民族”、“自决”、“主权” 成为民族主义政客们强有力的工具。

从南斯拉夫独立后,塞尔维亚在构建“民族国家”的进程中,难免会以塞尔维亚文化同化境内各少数族裔,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对塞尔维亚的“同化”政策的反抗也为其“民族主义”的发酵添加了必要的催化剂。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民族主义者在南斯拉夫解体及塞尔维亚民族国家构建的进程中,一直积极谋求“自决”与“独立”。

曾先后担任塞尔维亚和南联盟的米洛舍维奇对于科索沃阿尔巴尼亚族的独立诉求态度强硬。对此,科索沃于1996年成立“解放军”意图诉诸来实现独立。三年的科索沃对人民产生了极大的伤害,当地经济凋敝,社会千疮百孔。1999年,北约武力干预科索沃问题,在北约轰炸下南联盟社会陷入瘫痪,米洛舍维奇草草接受了由美国、俄罗斯、芬兰三方制定的“和平方案”,但科索沃问题却依然悬而未解。

无解之题

1999年6月10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安理会第1244号决议,联合国成立“科索沃行政特派团(UNMIK)”并将科索沃置于该机构之下托管,同时该决议确认了科索沃在南斯拉夫联盟内享有自治权,并保证南联盟的领土完整。

联合国的决议只是将矛盾暂时掩盖,长期以来塞尔维亚从军方到民间关于“复仇”的呼声极为高涨,科索沃仍然想在自治的基础上进一步谋求上的独立,塞尔维亚与科索沃之间的关系时有紧张,2006年与2007年科索沃先后两次在联合国大会上要求“在联合国的监督下实现独立”。

“弹丸之地”科索沃有足够的实力兴风作浪,其背后必然有强大的外部支持。虽然西方对科索沃问题的立场一直都冠冕堂皇地呼吁“双方应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保持沟通,避免挑衅行为的发生”,但在现实中的行动却尝尝无视塞尔维亚的主权完整。对于如何让巴尔干地区维持长久的和平稳定,使矛盾的双方达成和解,美国等西方国家不仅无法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对科索沃民族主义的支持也往往使矛盾更为激化。

2008年,由阿尔巴尼亚族占主体的科索沃政府单方面宣布从塞尔维亚独立,美国、英国及大多数欧洲大国迅速宣布支持科索沃。当前,193个联合国国家中有将近100个承认科索沃独立,其中包括22个欧盟成员国。这也是为何长期以来,塞尔维亚在数次欧盟扩员风潮中,都没有加入其中。

塞尔维亚武契奇。

塞尔维亚武契奇。

塞尔维亚武契奇的生涯成长于科索沃时期,当时他担任米洛舍维奇的信息工业部部长,他目睹了国家分裂带来的苦难以及塞尔维亚人民对于维护领土完整的决心,他宣称塞尔维亚永远不会承认科索沃是一个独立国家。然而基于科索沃“事实独立”的现实,为了将科索沃留在塞尔维亚版图内,只能采取“权宜之计”,即在不破坏主权完整、不侵犯塞尔维亚族群众利益的条件下,承认其“高度自治”的权利。

从地理上看,科索沃居于巴尔干半岛腹地,境内多为山地,资源匮乏且工业水平及基础设施薄弱,无休止的运动使其经济发展水平远远落后于其它东欧国家,若脱离了塞尔维亚这个母体,科索沃难以实现完全独立自主的发展。致力于推动科索沃独立的现任“”库尔蒂在上以激进的“大阿尔巴尼亚主义”态度著称,在他的构想中,科索沃完成独立后,谋求的是与阿尔巴尼亚之间的联合。

塞尔维亚的苦难遭遇得到了国际社会一定的同情,希腊、西班牙、罗马尼亚、斯洛伐克和塞浦路斯等五个欧盟成员国因为其本身也面临着领土分裂的难题,支持科索沃无异于对本国分裂势力注入一针强心剂,因此上述五国坚决抵制科索沃独立并加入欧盟。

外交层面上抵制科索沃的分裂还需要大国的支持,俄罗斯一直都坚定地支持塞尔维亚。近年来,世界格局日益呈现出多极化趋势,多边主义成为当今外交舞台的主旋律,土耳其等区域性大国出于地缘安全考虑,不再对科索沃的分裂运动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

在2023年6月第二届欧洲共同体领导人会议上,在德、法外长的斡旋下,武契奇同科索沃领导人奥斯马尼进行了短暂会晤。

在2023年6月第二届欧洲共同体领导人会议上,在德、法外长的斡旋下,武契奇同科索沃领导人奥斯马尼进行了短暂会晤。

在2023年6月第二届欧洲共同体领导人会议上,在德、法外长的斡旋下,武契奇同科索沃领导人奥斯马尼进行了短暂会晤,德、法两国提出的方案希望通过科索沃北部四城举行公平、公正的重新选举来缓和现在的危机,武契奇则要求保护北部四城塞族的利益,撤出科索沃及阿尔巴尼亚族行政长官,奥斯马尼却一再谴责武契奇干预科索沃“内政”,对科索沃北部进行“渗透”,缓和的曙光昙花一现。

在科索沃问题上,科索沃方面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支持下咄咄逼人,塞尔维亚在维持主权完整问题上寸步不让,而就科索沃社会而言,塞尔维亚族与阿尔巴尼亚族之间的冲突已成为常态,这些冲突往往极易上升至高度,最后沦为矛盾双方相互谴责的口水战。就这样,科索沃成了民族主义“最后一浪”留下的一道无解之题,而危机会永远不断地重演。

(李书齐,北京大学民族社会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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