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和烧饼的梦幻联动。左图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右图/视觉中国
可是,火烧到底是个啥?它和烧饼,又是什么关系?北方人对这些问题,始终感到头大。
北方火烧众生相。制图/九阳
外地人眼中的河北驴肉火烧——河间驴火。图/视觉中国
不等你说完,保定人急了:驴肉火烧明明是圆的!
保定人眼中的河北驴肉火烧。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在河北驴火内部,长期存在“河间派”和“保定派”之争。两地的火烧,不光形状不同,吃起来口感也不一样。
保定的火烧更加厚实,看上去有一种仿佛健过身的紧实感,刚烤出来时外酥里嫩,咬一口会让你感到充实、满足。对于驴肉火烧的真爱粉来说,单看这个火烧皮儿,都能馋得人流口水。
老板,这一排火烧皮儿,不用塞肉,我都要了!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保定驴火为什么没有像河间驴火一样走向全国?它甚至都没有走出保定。
保定驴火其实是被它的做法拖累的。保定人喜欢吃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驴肉,趁热给它剁得碎碎的,塞到刚出炉的火烧里,细腻绵软。这么以来,就相当考验开店老板的卤肉技能了。河间驴肉就方便多了,提前酱好,给它时间冷静冷静,就可以冷藏起来,随时、随地等候各地的吃客了。
保定火烧里,要塞现卤的驴肉。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但你以为保定人会妥协吗?不!保定人宁愿放弃事业,把这人间美味都留给自己。大概爱吃驴肉的人,多少都有点驴脾气。
正经的潍坊肉火烧。摄影/秋影随风,图图虫·创意
山东火烧种类不少,但在外地的名气,半都被潍坊肉火烧分了去。脸一样大的潍坊肉火烧,不但长了潍坊人的脸,也让山东火烧不容小觑。
但,潍坊肉火烧险些、差一点儿就成了馅饼。你看它,先是有点像包包子那样,把肉馅儿裹进面里,揪掉多余的面,收边,然后摁成圆饼,放在平底锅上煎。所幸,最后一道工序是把它送进炉火里烤,直烤到它介于焦和不焦之间。
烤出来的,才是火烧。摄影/闻野,图/图虫·创意
火烧身份也就坐实了。
带馅儿的面食怎么才好吃?全国各地有个出奇统一的标准——皮薄馅大!对潍坊肉火烧来说,这是它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火烧的基本准则,保证你一小口就咬到肉馅儿。咬不到,包退!
咬一口,就知道它皮薄馅大!摄影/島城彪爺,图/汇图网
这第一口里,就能尝出属于山东的味道,那是一股山东大葱特有的清香。大葱,让潍坊人对火烧产生了百吃不腻的依赖感。
和河北驴火一样,潍坊肉火烧一定要趁热吃!才不辜负它忍受几百度的高温火烤,历练出的“外焦里嫩”。
没有被烫过嘴,就不是正宗的肉火烧吃货!
北京卤煮火烧,不怕煮的火烧。图/视觉中国
走进一家正宗的卤煮火烧店,你会被一口冒着热气儿的大锅吸引,拨开热气,方见这一锅的陈年老卤汤里,有猪肠、猪肺、豆干……沿着锅边排排站的圆乎乎的饼,便是火烧了。
本来,它只是一枚硬气的白面饼,煮久了以后,吸足汤汁,变了色,有了味,和这一锅料“色味相投”。
北京卤煮火烧。我本无味,煮久了,就有了味儿。摄影/心中的交响曲,图/汇图网
点上一碗,老板夹出一个火烧,正切几刀,斜切几刀,送进碗里垫底。豆干切条,肠、肺剁小块,层层码上去。最后从锅里舀一勺热汤,一浇,再搁点香菜、蒜泥、辣椒油、豆腐乳、韭菜花……绝了!
火烧好像最不起眼,但,它又很重要!否则,猪生无常,里面既有大肠,又有小肠,怎么偏只叫“卤煮火烧”,不叫“卤煮大小肠”呢?
被大卸八块的火烧。图/视觉中国
在北京,火烧可以重口味,也可以很甜腻。比如这个长相同样也不起眼的小黑胖子——糖火烧。
火烧界的小黑胖子——北京糖火烧。图/视觉中国
糖火烧的原料,一般只有面粉、芝麻酱、红糖,最多再加一点香油、桂花糖。想要好吃,就不能让面粉控了股。据说北京某老字号做出来的糖火烧,面粉只占25%;芝麻酱、红糖、桂花、香油“调和”到一起的料,却占到75%!
这架势,明显是被芝麻酱、红糖控股了。图/视觉中国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糖火烧,竟是热量爆表的碳水炸弹!
糖火烧不耍花样,也不搞创新,何以流传300多年,至今仍是北京人的心头好?可能因为它掌握了经久不衰的传播密码:只把糖和油这么一混,人类的大脑就要忍不住地分泌多巴胺。
糖火烧应该是全国最低调,且清醒的火烧了。
确定不想咬一口?图/视觉中国
北京的火烧界还有一朵“奇葩”,它叫老北京褡(dā)裢(lian)火烧。
老北京褡裢火烧。摄影/宁_视,图/图虫·创意
这是一种不走寻常路的火烧。你看它怎么做的:先取一剂面,擀薄薄的,放馅儿,然后开始内卷它,卷成一个方棍子,最后把两边多出来的面一搭,原本散漫的馅儿就被紧实地包裹起来。放油锅里一煎,等到两面金黄,出锅。
褡裢火烧,不走寻常路。图/视觉中国
这家伙像极了锅贴!但它管自己叫火烧,100多年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脆皮锅贴。摄影/pic_album,图/汇图网
找谁说理去?北京人自己也说不明白,既然都这么叫,那就这么叫吧!反正,也没见谁要把它踢出火烧群聊。
顾名思义,火烧就是用火烧烤出来的饼。摄影/邱会宁
虽然简单,但并不是没有内在逻辑。
站在火烧的角度,它最大的“威胁”是另一种同样用火烤的面饼——烧饼。在北方悠久的饮食传统里,烧饼是比火烧更早的存在。烧饼已经大名鼎鼎了,火烧还有什么出现的必要?
直接蹭烧饼的流量,它不香吗?
黄山烧饼——烧饼界历史悠久的大IP之一。图/视觉中国
不,火烧有自己的想法,它想留名。所以,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人把我和烧饼区分开!
敏锐的火烧发现,烧饼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共性——都有芝麻!
烧饼:洒向人间,都是芝麻!可是,烧饼为什么都要带芝麻?图/视觉中国
烧饼和芝麻都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就好像两个外乡人到了他乡,总是愿意亲近。这种情感,相信同样来自西域的馕,它会懂的。
来自西域的馕,带着来自西域的芝麻。摄影/卢文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烧饼和芝麻初心不变。西域的烧饼传到全国各地之后,被改造得“五花八门”:带馅的、不带馅的、甜的、咸的、发面的、死面的、半发面的、酥的、脆的、软的、硬的……与芝麻始终不离不弃。京津人最爱吃的麻酱烧饼,不但要黏上芝麻,还要用麻酱和面,算是最照顾芝麻的一种烧饼了。
老北京麻酱烧饼,芝麻和烧饼的关系最好了。图/视觉中国
火烧必须就得跟芝麻划清界线了,这样还可以收编烧饼界里的“叛徒”,壮大自己的队伍,稳固自己的地位。
虽然看起来很草率,但问题的关键确实被芝麻拿捏了。不带芝麻的、用火烧烤出来饼,便是火烧给自己的最终定位了。只要符合这个定位,就叫火烧。至于样子不同、口味不一,问题不大。所以火烧长得千奇百怪,也就不足为怪了。
就凭你有芝麻,我没有芝麻!制图/九阳
火烧从不给自己设限,只要跟烧饼划清界线。
今天,北方专业的面点师傅,都要严格遵守这个“行规”:火烧不放芝麻,放芝麻就不是火烧。但是,偶尔也会有几个“乱入者”。比如,山东有名的“范镇火烧”就是明目张胆的典型。据说,“范镇火烧”以前叫“徐家烧饼”来着。
范镇火烧,曾用名“徐家烧饼”。图/视觉中国
烧饼已经来蹭火烧的流量了,这或许说明,火烧在北方的江湖地位,稳了。
和保定驴火酷似的肉夹馍。摄影/澜澜,图/图虫·创意
成都军屯锅盔和北方的烧饼,不也能找出很多共性?可是锅盔还是这个锅盔,烧饼依然是那个烧饼。
成都军屯锅盔。摄影/yuankejia,图/图虫·创意
相比之下,火烧之间的差别很大,但都叫火烧。
用料、做法、口感……都只是区分食物类别的表层原因。各地的习惯、传统,文化,才是根本的依据。
保定圆火烧,是保定人的骄傲。摄影/大鹏16888,图/图虫·创意
圆火烧是保定人发明的,这个名字的背后是保定人的历史、传统、文化,更是今天保定人情感的载体。在保定人面前,恐怕即便是调侃,也会招来白眼。假如要给它改名,全保定人都不会答应。同理,西安人、成都人也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馍”和“锅盔”。
白(bái)吉(ji)馍(mō),是陕西人的骄傲。图/视觉中国
扬州的葱油火烧,放到上海,大概就得叫葱油饼了。可是扬州人就管它叫火烧,在倔强中体现着北方文化的历史影响。
上海葱油饼。摄影/warnerview,图/图虫·创意
食物的名字,从来都不单单只是一个名字。它可以简单,但不随便;它或许混乱,但乱中自有秩序,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