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也长了,莺也飞了,二月翩然而过,接着,世界就是三月的。
节令是一幅画,被时间的红绸子蒙着,二月仅仅是刚刚拽开的一角,到了三月,已经露出半个轮廓了。
桃花掩面,那个唐诗里不知道何处去的人,空留一窗桃花,独对桃花酿。三月的春帷里,人在室内,花在室外,花乱开,喧嚣如潮;人要么心花烂漫,要么枯守落寞,花的姿颜会让他更加难堪。
三月,最适宜去天青色的江南。这时候的江南,浅灰色的底子,天青色的砖瓦,最适宜桃花、海棠、紫薇来装扮。正所谓「画龙点睛」,这些画,就是用来点睛的。它们一开,江南就活了。
乱雨敲春。春日里,江南总多雨。坐在屋内,看街上急匆匆赶路的人,有女子头顶一只帆布包,穿着百褶裙碎步跑过,雨地里,她脚尖落地的区域,如莲花盛开;有小贩略显狼狈往家赶,注意,一定是略显狼狈,我注意到,那个卖吃食的小贩,餐车过处,青团的香氛还是很诱人的;鸟雀似乎并不怕雨,它们时而一只脚站在屋脊上,时而振翅抖落雨滴,还有在春雨里假寐的,压根不把这点雨当回事。
春天的开始,似乎是捂着的,小扣柴扉久不开;到了三月,就开放得多了,似乎三月的门是被繁花给推开的,三月的厅堂是被艳阳给照亮的,三月的声场是被一只黄鹂给启动的,继而,怒河春醒,春雷滚滚,一场浩大的春事就这样恢弘启幕。
这时候去江南古镇,最宜吃毛豆腐。这时候的空气湿润,这时候的暖暖气温,最适宜有益菌的生长,毛豆腐的菌丝在三月的怀抱里疯长,很快就到了可以烹饪的地步,放在菜籽油里煎炸,一股焦香飘出来,这似乎是禁锢了一冬,逃逸出来的春天的味道。
也有吃青团的。在我看来,青团,简直就是把整个春天都吃进肚皮。清代的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里有这段文字:「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想吃什么,所以,面对这些青草,人是饥渴的,被枯草侵占了太多时间的人,到了春天,如饥似渴,对这些青碧欲滴的事物完全没有免疫力,索性糅进面食里,蒸熟了来吃。甚至想把整个春天都搬入自己的厨房,搬上自家的笼屉,蒸熟了来吃,这才叫过瘾。
在皖北,也有关于春天的吃食,多半都在树枝上。撸下来一串榆钱,或者是一些洋槐花,择净了,用水冲洗,拌了面粉来蒸食,然后用麻油浇淋,吃起来味道鲜美得很。说也奇怪,我每次吃这些蒸菜,似乎文字书写的灵感也都来得快一些。
三月的春帷,在草木之间,在鸟雀的喉舌里,在一日三餐之中,都在徐徐拉开,这样一场演出,赏心悦目,说句夸张的话,一年之中,我们能把后续的三个季节活得有模有样,全靠了三月带给我们的信心和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