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劳伦斯爵士《查尔斯·威廉·兰姆顿肖像(红衣男孩)》@英国国家美术馆
月光下,穿着红色天鹅绒套装的男孩靠坐在海边陡峭的岩石上,清澈的双目凝视着无尽的远方,稚嫩俊秀的脸庞若有所思,带着一丝淡淡的迷茫。他左手撑着后脑勺,右臂随意地搁在一旁的石头上,膝头处还有一丛枯萎的花朵。他的蕾丝衣领敞开着,黑发微卷,皮肤白皙而细腻。红与黑、明与暗、清朗与粗粝、华贵与荒蛮、希冀与凋零的反差如此之强烈,却又如此之完美地一体同框,实在撼人心弦。
即便只不过是一张印在挂历上的画,红衣男孩那未经人世间伤痛,纯净而略显忧郁的眼神仍打动了我,我不假思索地决定要将他临摹下来。
少年时的我充满对未来的幻想与渴望,然而时代大潮驱我离开上海,后来成为一所内地山区学校的老师。改革开放初期的物资匮乏可能是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象的,即使搭车到县城去,也难买到油画布和油画颜料。好在人缘尚好,我向美术老师要了些珍贵的油画颜料和旧笔,只是画布须自己做了,取一些黄鱼胶放入小锅中,加入适量的水,在炉子上边加热边搅拌至稀糊状,再剪一块干净的白平纹布,平铺在玻璃板上,用刷子将凉却了的黄鱼胶水均匀地刷在布面上,使浸透了胶的布平整地紧贴玻璃,然后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待布干透了以后从玻璃上撕下。
1983年11月,江西师范学院更名为江西师范大学。作者在校门前留影。
没有画板,我就把画布用图钉固定在锯好的木板上;没有画架,就在小板凳前放上一张靠背椅,画板一放,便可以沉浸在艺术世界。为了能使笔触尽可能精确,我使用了九宫格,根据画样和画布的大小,按适当的比例打好格子,然后按照画样中的色彩,把笔端上的颜料,细致地涂抹在画布的相应位置,根据各部位在肖像画中的地位之轻重、难易之程度,依次是眼睛,脸部,身躯,背景,这样才能将最好的精力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我没有受过正规系统的美术教育,只是基于对美的热爱,以一个业余爱好者全部的热忱完成了对作品的临摹。
上世纪90年代初,作者据挂历画临摹的托马斯·劳伦斯《红衣男孩》。
上世纪90年代初挂历画与画笔。2023年3月拍摄。
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人生,我已从少年进入暮年,想不到竟能在上海博物馆看到《红衣男孩》真迹,看到印刷品所反映不出的色泽、笔触,看到那只有的画笔才能捕捉到的灵动眼神,看清那藏在画面暗处的惊涛骇浪。四时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就让画作的永恒之美来抚慰那些年少时未能实现的梦吧!
延伸阅读:《红衣男孩》鉴赏
劳伦斯爵士是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欧洲最优秀的肖像画家之一。1792年,他成为国王乔治三世的首席宫廷画家,1815年被封为爵士。劳伦斯的画风继承了英国肖像画家庚斯博罗和雷诺兹,以及17世纪伟大的佛兰德肖像画家凡·代克的传统。这幅《红衣男孩》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儿童独特的面部表情和姿态,是其公认的杰作之一。它是如此大受欢迎,在1967年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幅印在英国邮票上的绘画作品。1825年,第一代杜伦伯爵约翰·乔治·兰姆顿委托画家创作了这幅描绘其子查尔斯·威廉·兰姆顿六七岁时的肖像画。
男孩坐在一块岩石座椅上,俯瞰月光下的大海,他双眼凝视远方,沉浸在大自然的奇观中。他的皮肤苍白、柔软的红色丝绒套装和松散的蕾丝衬衫,让他在这个夜晚的崎岖多石风景中显得迷茫和脆弱。这幅肖像反映了当时社会时常探讨的思想家让·雅克·卢梭(1712-1778)提到的一个观点:“童年是一个独特而具有价值的人生阶段。”作品同时也体现了画家对大自然崇高力量的浪漫主义迷恋。在卢梭之前,儿童被视为小大人,常被期望表现得像成人一样。但卢梭认为,儿童需要玩耍的自由,如果允许他们在不受社会约束的情况下自然发展,他们将发挥出自己的潜力。大自然被视为最好的老师,挑战着每个孩子根据自己的感受自由发展。劳伦斯笔下的小查尔斯·兰姆顿,显然在夜晚独自沿着悬崖漫步后,感受到大自然崇高力量的启示。他身旁的花朵象征着短暂的一生,1831年他不幸死于肺结核,年仅13岁。
镀金的画框是画作的原配,由劳伦斯本人从画框制造商乔治·莫兰特处挑选而出。
(注:本段节选自上海博物馆展览配套图录《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集——从波提切利到梵高》,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