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和北约这方面当然不会接受这个叙事,他们紧紧咬住俄罗斯是侵略者这个表述不放,不提美西方对俄罗斯的战略进攻,只是反复强调俄罗斯入侵了乌克兰,因此而成功主导了主流舆论。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帝国主义话术。
正如在巴以冲突中,以色列不提此前几十年里对巴勒斯坦人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殖民压迫,紧紧咬住哈马斯实施恐怖主义袭击这个表述不放,以此证明它目前在加沙实施的大屠杀、大驱离合情合理。
再例如当年日本侵略中国,1933年的日本明明已经实际占领了东三省,明明已经在着手吞并华北,它居然还在当时的国联大会上宣称日本是在“维持远东的和平与进步”,在尽力“帮助中国”,其军事行动是“正当而又必要的自卫”。这些统统是同一个套路。
套路的运用,话术的泛滥,正是为了掩盖背后真实的目标。普京可以直截了当地把美西方的真实意图和目标讲出来,而无论是现任美国拜登,还是当时的英国首相约翰逊,却不能同样地直截了当,只能含糊其辞,或一再重复那几句似是而非的陈词滥调。
其实不难断定,美西方在这场背后的真实目标,不仅是精心制定的,而且同样也是包含多个层面的。打了两年了,话术和套路都只有很短的时效期,不可能一直起作用,在全球自媒体时代的众目睽睽之下,美西方自己不说,其所作所为世界人民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下面就对应俄罗斯方面的三个层面,分析一下背后美西方目标的各个层面分别是怎样的。
乌克兰层面上的目标
普京说,乌克兰与俄罗斯“共同的文化,共同的历史,最后,共同的信仰,与一个国家共存了几个世纪,经济紧密相连”,这成为了俄罗斯决不允许美西方将乌克兰变成一个“反俄”国家,决不接受乌克兰的军事化和纳粹化的主要理由。
但是反过来看,乌克兰与俄罗斯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恰恰也成了美西方一定要选择乌克兰作为前沿战场对俄罗斯进行战略进攻的主要理由。
在地缘方面,让乌克兰成为战场,美西方可以借援助的名义将自身的军事设施向俄罗斯边界方向推进1000多公里,这是北约的任何一次东扩都难以获得的巨大战略利益;而且越是深入到乌东地区,也就越是相当于打击俄罗斯本身。
在民族方面,让乌克兰直接卷入与俄罗斯的,本质上就是斯拉夫人打斯拉夫人,或者说是斯拉夫民族间的内战,这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最乐见的一种场景,也是他们最拿手的一种全球统治游戏;而且拖得越久、双方人员伤亡越大,越是符合美西方的心愿。
所以,乌克兰的军事化和纳粹化,当然就是美西方的主动为之,以此逼迫俄罗斯动手。为了实现上述两个目标,美西方在开战前很担心俄罗斯不出兵,在开战后则担心俄罗斯不把拖久。
北约层面上的目标
北约从成立之初就是为了应对当时苏联的威胁,而“北大西洋”这个地理概念,所对应的正是苏联-俄罗斯所占据的“欧亚大陆”。所以,这个二分法,在当时既标志着二战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斗争格局的两极对抗,也标志着一种麦金德式海权文明与陆权文明大地缘战略格局的两极对抗。
为什么苏联解体之后北约并不解散反而还开启了东扩进程?为什么采取了西方制度之后的俄罗斯多次申请加入北约却遭到拒绝?为什么北约要一次次东扩直到把俄罗斯完全挤出欧洲?
俄罗斯人很长时间没明白的是,背后的原因不在马克思的理论中,而在麦金德和亨廷顿的理论中。俄罗斯人认为自己已经转而拥抱了资本主义,应该和西方不分你我了,却发现西方瞬间又变身成了“大西洋主义”,一个更为敌对的他者。
从“大西洋主义”的立场出发,北约的每一次东扩,都是立足北大西洋的西方文明对于立足欧亚大陆的东正教文明的一次胜利挤压,是西方文明的持久追求。而乌克兰的地理位置,恰好横跨在西方文明和东正教文明两大文明板块之间的“断层线”上,在“文明冲突”理论中,它的完整存在本身就是不现实的;其版图、人口、资源和工业潜力,并入到两边任何一个文明板块中,都是对方所不能接受的。既然如此,那么通过一场消耗性的让这个地区彻底衰落甚至四分五裂,对于西方来说也可算是一个次优选择。
所以,北约的进一步东扩,让乌克兰军事化和纳粹化,都是符合北约利益的。同样,为了达到毁灭乌克兰并挤压俄罗斯这两个目标,美西方在开战前很担心俄罗斯不出兵,在开战后则担心俄罗斯不把拖久。
美国层面上的目标
普京说,北约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工具。他的意思是,决定北约行为的背后决策都是在美国做出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推动乌克兰的军事化和纳粹化,还是通过一场毁掉乌克兰,无论是挑起斯拉夫民族的内战,还是通过北约东扩对俄罗斯进行战略挤压,这些不可明说的目标,实际上都是美国精心制定的,也是美国迫使欧洲盟国与它一起具体实施的。
那么问题来了:俄罗斯与美国并不接壤,俄罗斯今天的实力也不对美国构成现实威胁,俄罗斯甚至一度成为世界上最亲美的国家,俄罗斯多次遭受羞辱仍对美国释放善意并寻求合作,美国这种几乎歇斯底里的反俄主义到底从何而来?旨在将俄罗斯置于死地的一系列决策究竟是谁制定的?
其实,这是一个从未被严肃对待并加以深究的问题。
有意思的是,普京与美国媒体人卡尔森的访谈对话中,正好谈到了这个问题。卡尔森问普京:你认为美国的权力中心是什么?比如究竟是谁在做决定?普京回答说:
“……在我看来,苏联解体后,为什么要对俄罗斯实行如此错误、粗暴、完全不合理的施压政策。……我认为,除其他原因外,这和美国苏联专家产业过剩也有关系。在与苏联对抗期间,针对苏联建立了许多中心和专家,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让领导层相信,有必要继续蚕食俄罗斯,试图瓦解它,在这片领土上建立几个准国家实体,以分裂的形式征服它们,利用它们的综合潜力来应对未来与中国的斗争。”
“……在我看来,苏联解体后,为什么要对俄罗斯实行如此错误、粗暴、完全不合理的施压政策。……我认为,除其他原因外,这和美国苏联专家产业过剩也有关系。在与苏联对抗期间,针对苏联建立了许多中心和专家,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让领导层相信,有必要继续蚕食俄罗斯,试图瓦解它,在这片领土上建立几个准国家实体,以分裂的形式征服它们,利用它们的综合潜力来应对未来与中国的斗争。”
普京指出了一个往往被人们忽略的问题:当今国际中很多重大问题难以解决,并不是因为缺乏专业知识,恰恰相反,是因为专家太多了,“专家产业过剩”。由于这些专家都接受过精英教育,都具有远大抱负,所以必须要干大事情,每个人都以影响或参与最高决策的制定为职业理想。由于专家人数太多,而真正具有成熟经验和独立判断力的领导人又太少,于是形成了一种“倒挂”——不是领导人咨询专家的意见做出自己的决策,而是专家将自己的意见升级为决策强加给领导人。
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灾难性的。正如创造了Elite Overproduction(精英生产过剩)一词的俄裔美国学者彼得·图尔钦(Peter Turchin)所指出的,社会发生动荡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社会精英一方面生产过剩,供过于求,一方面又四分五裂,互相争斗。而今天的美国恰恰就是这种情况,不仅国内越来越动荡,还通过其无处不覆盖的外交政策将各种动荡包括输出到世界各地。
要命的是,这些精英出于自身的利益,制造出一个关于美国面对多个邪恶敌人的幻象,并制定出长期且连贯的应对策略,然后强加给任何一个临时当政的民选,迫使其当作国家战略大力推行。但是由于只有领导人才是决策的最终责任人和后果的最终承担者,所以这些专家实际上享有一种只管说不管做也不需要对任何后果负责的超级特权,这进一步了大大小小的“国际问题专家”们用各种过激的政策方案影响领导人。
更要命的是,由过剩的专家制造出来的过激的国家安全政策和防务政策,恰恰是美国庞大的军工联合体(MIC)所需要的。过剩的专家们需要有足够的智库职位来安顿,而只要他们拿出的安全政策和防务政策方案能够让军工联合体从中获利,后者就能够从每年接近万亿的美国国防预算中划出足够的部分满足前者。
在这种双赢机制的激励下,美国的军工联合体很快演变成了智库-军工共生体——智库负责描述美国面临的威胁,军工联合体负责申请国防预算并研制武器装备,威胁越大,预算越高,双方的分红越大。至于安全威胁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有那么大,以及实际的是否真的有必要,是否真的要打那么久,都已经越来越不重要。美国智库-军工共生体这个超级怪物具有自身的独立目标,这个世界的与和平,都是它说了算。
至此,整个事情都清楚了,这里就是左右千里之外乌克兰战场上军事活动的决策源头。要不要继续打?要打到什么程度?还要打多久?都不是在战场上决定的,而是在美国战略智库的报告书里和国防承包商的合同书里决定的。
俄乌两周年,到底是谁在打?巴以冲突五个月,到底是谁在打?即将到来的台海冲突、南海冲突,到底是谁要打?
终极之问:这个世界是不是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来源|观察者网